嚴祺看向李霽，目有些不自然。

他本是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不料這李霽不知了什麼風，竟一本正經地要來理論。

“哦？”他的神仍舊和藹，道，“世子此言，愿聞其詳。”

李霽道:“我聽聞，君侯將公子送到了國子監里，可見君侯仍希公子將來留在京城之中。既如此，公子便免不得與京中各路賢達往，亦免不得到這春狩之類的場合之中游。君侯為公子推了這次，下次，下下次，不知又當如何？”

“日后自有日后的辦法。”嚴祺道，“循序漸進，待他明辨是非之后，再與人游不遲。”

李霽微微笑了笑。

“常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以為，君侯若想讓嚴公子不染惡習，與其限制踏足這游之所，倒不如讓他結些正派之人。”他說，“只要公子邊的人剛正不阿，公子便不會為那虛榮浮華所。”

“剛正不阿？”嚴祺看著他，“不知世子指的是何人？”

“公主方才提到的北寧侯，便是一位。”李霽道，“北寧侯的事跡和功績，君侯定然早有耳聞。他為人謙和，行事誠懇，公主曾見過他，亦對他贊不絕口。”

咸長公主聞言頷首，對嚴祺道:“此言不假。北寧侯雖也算得京中貴胄，卻出類拔萃，與別人大不一樣。他剛凱旋回京之時，我曾見過他，是個品行端正的兒郎。讓阿楷與他結，確是好事。我看，這春狩，你不去無妨，讓阿楷去見識見識也好。至于那些許馬，讓仆人速速回京取來，春狩在明日，趕得上。”

嚴祺正要說話，袖子忽而被暗地里扯了扯。

容氏微笑:“公主所言甚是。”

咸長公主又對容氏道:“我記得你和漪如也會騎馬？我這里倒是有幾嶄新的獵裝，原是宮中為我那兩個兒做的，可們此番各有各的事，不來了。你來了倒是正好，明日春狩，眷們也去，你和漪如陪著我去湊湊熱鬧，豈不大好？”

容氏溫聲應下，道:“公主隆恩，妾母幸甚。”

從咸公主的梧桐苑里出來，嚴楷滿面喜，嚴祺則一臉沉。

“長沙王世子這是何意？”回到點春齋里，嚴祺不快道，“我家的事，他摻和什麼？竟在公主面前大放厥詞，說什麼為了阿楷好。”

容氏道:“他說得倒也不錯。我們為何要到這春狩來，可不就是為了漪如和阿楷麼？兒郎和閨秀們明日都會到那春狩上去，要相看，明日就是最好的時機。你以為公主看不出我們的打算？方才說要我們母陪著一同過去，那就是有心幫我們撐一撐場面。你計較這些有的沒的，還不如把打算打算明日穿戴。”

嚴祺撇了撇角。

容氏看著他:“你莫不是因為討厭那王太子，就連誤了漪如的事也不在乎？”

嚴祺一愣，不由看向漪如。

漪如也著他，雙眸之中盡是無辜。

“誰說的。”嚴祺隨即正，轉頭吩咐道，“將那幾口箱子都取來。”

其實，嚴祺并非沒有帶春狩的東西來。

這畢竟是春狩，從裳到馬，他全都預備下了。只是畢竟都是八年前的，樣式已不時興。而那最重要的馬匹，他無能為力。良駒寶馬都是可遇不可求，就算他舍得出錢，可明天就是春狩，他也不可能馬上弄到兩匹回來。

至于他帶來的馬匹，雖看上去驃壯，但就算配上金鞍銀轡，也頗是勉強，沒有良駒的氣勢。

正當嚴祺看著那些馬匹，覺得左右不順眼，仆人忽然來報，說外面來了人，說是長沙王世子送禮來了。

眾人都出訝。

李霽送東西來？漪如只覺莫名其妙。

待得走出門前去看，只見來人是汪全，后五匹馬站得齊齊整整，一看就來頭不凡。

“長沙王府侍汪全，拜見高陵侯。”汪全笑盈盈地上前，向嚴祺一禮。

從前長沙王京的時候，嚴祺曾經見過汪全，不算陌生。

“汪侍。”他還了禮，問道，“不知這是……”

“這是王世子向君侯送來的禮。”汪全笑盈盈道，“世子說，君侯與大王是故，亦與世子有舊，今日在這行宮之中再會，乃是緣分。世子生活簡樸，不喜金銀珠玉，倒是喜歡馬。來了京城之后，他買了好些良駒，如今邊能拿得出手的禮，也只有這些良駒。如今春狩，正是應景，世子便挑了五匹，讓小人送來。世子還說，區區薄禮不敬意，君侯切莫嫌棄才是。”

生活簡樸……區區薄禮……

漪如看著那些馬，只覺無語。

就算是再不懂馬的人，看它們的態和，也知道必是貴重非常，只怕沒有一匹比嚴祺以前買的那些的便宜。而當年，嚴祺每買一匹，那都是要炫耀一圈的大事，李霽倒好，出手就送了五匹……

漪如在心里想罵李霽敗家子，卻又覺得罵不出來。

畢竟他這般一擲千金，是為了讓嚴楷完心愿。

李霽到底是人，看出了嚴祺不愿去春狩的真正原因。

傻瓜。漪如心道，真以為自己有金山銀山，不拿錢當錢……

再看向嚴祺，只見他此時臉上的神頗是不定，卻似乎沒有了先前聽到李霽名號時的煩躁。

“世子客氣了。”他看了看那些馬，又看向汪全，正道，“這些良駒皆貴重之，無端禮，豈可當得？世子的心意，我已經知曉了，還請汪侍將它們帶回。”

汪全忙道:“還請君侯萬萬收下。小人此來，只為送禮，君侯若不收，小人回去恐要責難。”

容氏在旁邊，一直不曾出聲，聽得這話，上前道:“既是如此，君侯不若收下，也免得汪侍為難了。”

說罷，讓仆人取了些錢來，給汪全等人打賞。

“勞汪侍替我等給王世子帶話，便說我家君侯多謝他一番好意。”和悅地對汪全道，“明日見面，定當好好道謝。”

說罷，看向嚴祺。

嚴祺也終于不再拉著臉，邊扯起笑意。

“還請汪侍且代我致謝。”他說。

汪全笑瞇瞇一禮:“君侯與夫人放心，小人定當把話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