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香樓離驛館不遠，建在商州城的繁華之地。

商州屬江南東道治下，如今新到任的監察史來到，大小員無不想上門拜謁。不料正當此時，京兆尹陳愷竟是來了。一個監察史，一個京兆尹，在商州遇到，本就已經是稀奇事，可眾人還聽到了更離譜的傳聞。

高陵侯嚴祺和長沙王世子，與京兆尹同行回京。

無論何時何地，長沙王世子總是個能讓人議論起來的話題。而皇帝為高陵侯的兒和長沙王世子賜婚的事，眾人剛剛有所耳聞，不料，就聽到這翁婿二人來到商州的消息。

宋廷機謝絕了一切賓客，只邀請了京兆尹、高陵侯和長沙王世子到云香樓宴飲，于于理，皆是通順。

李霽接到邀約時，問嚴祺:“京兆尹說這位宋史，與君侯是故？”

提到宋廷機，嚴祺的神便有些不快。

“從前我曾與他引為知己，后來，便不來往了。”嚴祺道。

李霽問道:“何故？”

嚴祺于是將從前宋廷機與韋襄勾結構陷，以至于嚴祺最終丟了職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李霽聽著，明白過來。

當年嚴祺獲罪丟，漪如落選太子妃，李霽便是遠在廣州也有所耳聞。他雖然與漪如時常通信，但在信里，漪如對這些事絕口不提。原來，底下還藏著這樣的緣由。

李霽沉，道:“如此說來，君侯與此人再無往來了。”

“正是。”嚴祺道，“我勸世子也莫去赴宴，這宋廷機并非善類，乃蛇蝎小人，與他來往，易為其所累。”

李霽頷首，卻道:“蛇蝎亦有蛇蝎的用。若我請君侯隨我一道赴宴，君侯可愿意？”

嚴祺一愣。

*

夜降下，云香樓里，燈盞明亮，亮如白晝。

這些日子，京兆尹陳愷的心，就像那碾在郊野小道上的馬車一樣，顛簸不定。

起初，他為了保住職，親自領兵從京城里追出來。在發現長沙王世子的行蹤之后，他懷疑這王世子要與同黨做什麼大事，一度有了立功的期盼。可等他風塵仆仆追到南，竟發現這王世子是來找岳父嚴祺的。結果，他堂堂京兆尹，竟是千里送關，生生被人當了個打下手的。

想到自己在那學塾里聽了一堆蒜皮司，抓人放人折騰了一日，像個小縣一樣，他就覺得窩囊不已。偏偏他還要裝作一切如常，樂意之至，且與長沙王世子無干。最終，他為了防止長沙王世子再弄出什麼花樣來，還須得親自領兵跟他一起回京，像個護衛一樣。

當真是憋屈。

幸好，他遇到了好友宋廷機。

宋廷機出世家，這些年，平步青云，與陳愷亦是好。

得知了陳愷這些日子的遭遇，宋廷機笑了笑，道:“陳兄著實不必郁悶，以在下之見，此番，陳兄也不算一無所獲。”

陳愷看著宋廷機，道:“怎講？”

“陳兄方才說，長沙王世子去南，是為了探高陵侯？”

“正是。”

“那便是了。”宋廷機道，“據在下所知，長沙王世子和嚴君從前是義兄妹，一直有些來往。陳兄可記得，前番驪山春狩，長沙王世子曾經遇險？”

陳愷道:“自是記得。那次，太子也遇到了刺客，鬧得不小。”

“那時，長沙王世子和嚴君還未定親，可他出手就給高陵侯送去了五匹西域良駒。”宋廷機道，“且春狩當日，長沙王世子和嚴君可是一直待在一起的。”

陳愷道:“世子闊綽，那時他與嚴君是義兄妹，在一起當也無妨？”

宋廷機笑而搖頭:“陳兄不若再想深些。長沙王世子可是宗室，論正經親戚，京城里多的是。陳兄這些日子一直在監視長沙王世子，可曾見他對哪家這般？再有，他如今還沒有與嚴君婚，無甚大事，卻地跑到南去探高陵侯父。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高陵侯府跟長沙王府的關系確實不一般。”

說罷，他看著陳愷:“日后，陳兄若覺得這長沙王世子不好對付，不若派些人手，在高陵侯府下功夫？高陵侯可是王世子的岳丈，只怕跟長王黨也關聯不。長王黨在朝中猖獗，近來，不號稱清流的人也日益有了支持長沙王的跡象。圣上對此忌諱，總有一日是要將他們都收拾了的。陳兄只要好好準備，搜集罪證，不怕到時用不上。”

陳愷了然，笑道:“聽君一席話，茅塞頓開，宋老弟果然看得明白。”

宋廷機微笑:“不過當下，圣上仍對長沙王以禮相待，陳兄切不可與高陵侯和王世子翻了臉。在下別的或許幫不到，不過與高陵侯還算有些。陳兄若想從高陵侯上打開口子，在下卻可幫上一幫。”

陳愷眉間一，道:“若能如此，自是大好。只是這高陵侯跟從前不一樣了，只怕防備得。”

宋廷機頗是自信，道:“陳兄放心，我與他年相識，他心中想什麼，我最是清楚。將來陳兄立下大功，拜相封侯，還盼莫忘了在下才是。”

陳愷笑道:“那是自然！”

正說話間，仆人通報，說高陵侯和長沙王世子到了。

二人連忙起，迎將出去。

“文吉，王世子，怎這時才來？”陳愷堆起笑容，拱手招呼道，“我可是了，先來一步嘗了嘗菜，著實對不住了。”

嚴祺也出笑容，道:“都不是生人，何必客氣。”

宋廷機到驛館中拜訪邀請之時，已經與李霽見過面。他向嚴祺和李霽見過禮，道:“在下亦初來商州，不識風土，只聽聞這云香樓酒菜上乘，值得品嘗一二。今日蒙文吉和王世子不棄，親來赴宴，在下誠惶誠恐，若有不合胃口之，還海涵。”

嚴祺看著他，也笑了笑:“牧之這話便見外了。我的胃口，你是知道的，有好酒便是，什麼菜吃不下。”

宋廷機也笑:“文吉就是爽快。”

說罷，他看向李霽，拱手道:“王世子請。”

李霽看著他，微微頷首:“宋史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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