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喂你。”

-

三月初, 開工在即，宋槐提前訂好機票，準備到江城出差。

臨走的前一天下午, 跟段朝泠去了趟城郊的私人墓園——鄒蔓被安葬在那兒。

早春綿寒, 天氣尚且餘溫料峭，人在漫山曠野中行走，擡眼能瞧見整片薄霧，心境難免變得寂寥。

宋槐忍不住轉頭看向段朝泠。他微抿著, 表幾分寡淡, 面上瞧不出什麽異樣。

察覺到的目, 段朝泠垂了垂眼，同對視，“怎麽了。”

宋槐搖搖頭, 實話實說：“擔心你會景生。”

“不會。時隔多年，即便當時有再多緒，也漸漸被沖淡了。”

“你上次來這邊是在什麽時候？”

“前年清明。”

宋槐沒再說什麽，將左手進他的外套口袋, 同他十指相扣。到他掌心冰涼，下意識握，將自己的溫緩緩渡過去。

兩人肩并著肩，餘暉映在地面, 將影子拉得很長, 逐漸融為一。

這附近荒蕪，離遠看只有寥寥幾立式碑, 周圍被清掃得極為幹淨, 連冒頭的雜草都不曾有。

沿路直行，走到盡頭, 宋槐第一時間看到印在碑面的那張泛舊的黑白相片。

前些年不是沒在段向松房中見過鄒蔓的照片，但都沒有現下這一眼來得人記憶深刻。

仔細看，發現段朝泠的眉眼和有七八分相似。

宋槐目落在碑面，輕聲問道：“……是個什麽樣的人。”

“善變，不茍言笑。”段朝泠淡淡補充一句，“願落空的可憐人。”

“之前聽何阿姨偶然提起過當年的事……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為這是個諱莫如深的話題。”宋槐說，“段朝泠，謝謝你願意讓我陪你一起過來。”

很多往事在不知不覺間環環相扣，最後一切歸零。他選擇將納進自己的過去，同一起度過滌故更新的未來。

段朝泠平靜說：“我從沒怨過。從前不提及，只是單純覺得沒什麽可提的必要。”

宋槐一愣，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沒說話，只全然抱了他。

表面漠然的人，裏往往最重義，段朝泠也不例外。

他同鄒蔓，卻不會加以怨恨。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心。

站在原地待了片刻，宋槐隨他原路折返。

沿途，突然萌生一個想法，對他說：“這裏離我小時候住的地方不算遠，估計半小時左右的車程——要不要去看看？”

段朝泠問：“在哪個位置。”

宋槐報出一條街道的名字。

“那附近前兩年拆遷過，開發商陸續啓了幾座新樓盤。”

“……好可惜，再也不能場景複現了。”

早晨剛下過一場凍雨，前方道路漉漉的，石子路沾了濡的泥土，走起來有些打。

段朝泠扶住的腰，叮囑小心腳下，又說：“去看看吧。沒準能找到你父親當年親手種的那棵刺槐樹。”

“真的嗎？”

“如果找不到，改日我著人在原來的位置移植一棵。”

宋槐笑說：“萬一那地方如今已經了別人的地盤怎麽辦？”

段朝泠看一眼，徐緩開口：“有錢能使鬼推磨。”

宋槐不由笑出聲，“段先生，你真的好會造夢。”

正說著話，兩人緩步走到墓園外面的天停車場。

坐進車裏，藍牙自連上，宋槐打開手機導航，憑記憶輸曾經住的小區名稱。

車裏暫時沒開空調，順手將車窗打開，手臂支在邊沿，扭頭往窗外眺。

自顧自看了會，趁等紅燈的幾十秒，收回視線，傾靠向駕駛座，反手去他的外套口袋。

隔兩層服面料，不小心近，約能到他實的線條紋路。

略微頓了下，勉強分散注意力，繼續做手頭上的事。

段朝泠沒出手阻止，瞥，“找什麽。”

“……打火機。”

“在左邊口袋裏。”

宋槐出手，笑著看他，“夠不到了，幫我拿一下。”

段朝泠故意不依，“自己拿。”

宋槐只好先解開安全帶，扶住椅背，上半朝他靠過去，搜尋兩下，如願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頭栗長發，順著脖頸散下來幾縷，有兩發纏在他腕表的表帶上。

解了兩下沒解開，看著他，出求救的信號。

段朝泠耐心幫捋順發，擡了擡眼，掃向顯示屏上紅燈的倒數秒數。

跟著，掌住的後腦，由淺到深地吻。

這過程沒持續多久，宋槐坐回原位，微微籲著氣，掀開儲格蓋子，從裏面拿出事先備好的士煙。

低頭，按打火機，背風點燃，清甜的桔子味在口腔裏蔓延。

淺淺吸了兩口，吐出煙圈，過白霧看到殘留在他角的釉印記，晃了晃神，兩張紙巾，湊過去幫他拭幹淨。

段朝泠空睨一眼，無端提及：“行李收拾好了麽。”

宋槐恍惚兩秒，點了點頭，“差不多了，只差一些必需品還沒裝，臨走前再裝就來得及。”

“明天幾點出發？”

“下午的飛機……十點左右走應該來得及。”

“今晚先不回去了。”

“嗯？”險些沒反應過來，面疑，看向他。

“等到了地方，在附近找個酒店住一晚。”

宋槐怔了下，仍舊不明就裏。

段朝泠平聲說：“馬上要分開半月，你總得讓我不留憾地放你走。”

宋槐頓悟，隨即笑道：“那為什麽是在外面？”

“臨其境更有覺。”

宋槐沒仔細琢磨，明白個大概。

車子穿過分岔路口，拐了個彎，直接停在了暗巷口。再往前是人行道，路面狹窄，車開不進去。

宋槐挽著段朝泠的臂腕，憑印象往裏走，繞過兩條街道，左顧右盼，終于找到小時候的住。

周圍幾幢別墅早就被拆廢墟，取而代之的是層層疊起的高樓門廈，一眼不到盡頭。

眼前的一景一無法再和前些年相較，基礎設施煥然一新，沒了從前那悉的煙火氣息。

如果不是有路牌作指引，恐怕已經尋不到方位。

宋槐環視四周，喃道：“那棵樹好像真不見了。”

“再找找。”

“我記得是在這附近的……位置應該對。”

段朝泠攬過肩膀，帶穿過臨近一棟樓。

道路最裏側有塊空地，高聳雲的樓房後面單獨辟出兩層洋房，牆黛瓦，門戶裝修偏蘇式庭院風，院子裏有棵掛滿了紅祈福帶的刺槐樹，枝幹部拴一架實木做的秋千。

只此一眼，宋槐便可以知到自己和這棵樹的淵源。

時隔十餘年，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有機會回來。

秋千正對面立一塊黑檀匾額，棕底黑字，鐫刻出言簡意賅的兩個字。

剛剛查導航的時候，宋槐對這店名約有點印象，恍然想起這是家民宿。

拉起段朝泠的手，眼裏蘊含明顯的笑意，“我們進去看看。”

柵欄圍有只薩耶，見他們走進來，高昂地吼了兩嗓子，吐出舌頭，沖人搖尾。

宋槐稍微彎腰，了它的頭部，站直，走到刺槐樹底下。

樹樁表面有道細微劃痕，是當年周楚言留下的，用來比照的個頭高矮。

許多往事恍惚如昨。

段朝泠站在旁，拿出手機，準備聯系彭寧。

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圖，宋槐忙含笑阻止：“別破費了……瞧著這裏裝修得這麽好，就知道店主當初花費過多心。我不想奪人所好。”

段朝泠將屏幕按滅，平和開口：“今晚住這兒？”

“好啊。”宋槐自然而然地拿過他的手機，笑了下，“我去開間房。”

店主是對友善的年輕夫妻，很好說話，見視線一直停留在那棵樹上，笑著同講解起刺槐的花期。

宋槐回以一笑，認真聽講，時不時附和兩句。

拿到房卡，兩人上到二樓，在朝一側的臥房住。

屋裏自帶一扇環形落地窗，角度恰好，可以完整瞧見院落的景致。

這季節不是出游旺季，來住宿的客人并不多，三三兩兩。

傍晚，店主特意來敲門，邀請他們共進晚餐。

宋槐問段朝泠要不要過去一起。

段朝泠說，隨你。

考慮到留給他們過二人世界的時間所剩不多，宋槐婉拒了那對夫妻，在外送件上下單了制品和蔬菜，準備自行下廚。

訂的是間套房，自帶獨立廚房，可以做飯。牆壁表面掛了兩條圍，剛好是配。

宋槐踮腳，摘下其中一條的，遞給他，“幫我系上好不好？”

段朝泠接過，掃了一眼，似在詢問：準備親自下廚？

宋槐大方承認，笑說：“我現在廚藝見長，沒騙你。”

段朝泠笑了聲，掰過的，讓背對自己，幫忙系好圍。

洗菜的空隙，宋槐忽說：“你知道嗎？我其實對圍這類的東西有不一樣的節。”

“比如。”

“就比如……我大學時期跟初初在寢室看過一部文藝片，裏面有對，是通過對食的味覺和嗅覺上對方的——是不是聽起來很有意思？”

段朝泠不急搭腔，目帶一抹意味不明的晦，不聲地打量。

房間裏溫度適宜，面，邊凝笑，上穿了件修的黑繩，一字肩款式，那細帶勒得皮略微泛紅，留下兩道印記。

視覺沖擊足夠明顯，給人一種強烈的破壞。

“嗯。的確很有意思。”段朝泠語調淺淡。

宋槐沒注意到他的眼神變化，只顧低頭洗菜，陸續又講了幾句跟這部文藝片相關的影評。

拿起一旁的刀，將一整塊牛放到砧板上，不等有所作，被他阻攔。

擡頭看他，笑問：“怎麽了嗎？”

段朝泠把刀擱到臺面，兩臂一，將人虛虛圈進懷中，低聲問：“不。”

彼此的氣息纏，有似有若無的暗示意味。

宋槐放緩呼吸，迎上他侵略意圖明顯的目，“倒是不太……不過有點兒太早了，還沒洗澡。”

“現在洗也不遲。”

“你先還是我先。”

“一起。”

宋槐被騰空抱起，短暫的失重纏住他，像抓住一救命稻草。

原以為會在淋浴間開啓前奏，但他只吻了吻的角，其餘沒做任何。

閥門被關閉，水流聲戛然而止。

段朝泠扯過儲夾層裏的白浴巾，將包裹住。

姜黃燈徑直照下來，隔斷玻璃表面映出兩人的廓，綽綽。

出了淋浴間，宋槐倚在洗手池旁邊，等段朝泠幫把頭發吹幹。

他右手握住陶瓷材質的吹風機手柄，指節分明，腕骨嶙峋，皮呈素白的冷調，比擬一塊溫潤璞玉。

視線再往上，是微微突起的結。

不知怎麽，無端生出一種晦的。

宋槐擡起手臂，隨意地撥開擋在額前的碎發，順勢環住他的肩膀。

段朝泠挑了挑眉，低沉嗓音響在耳邊：“做什麽？”

宋槐沒明講，著嗓子說“不知道”。

段朝泠突然關掉吹風機開關。

室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自花灑流出的水流聲，以及彼此不太真切的呼吸聲。

他像是故意，不予反饋，耐心等先行講出。

無聲的僵持中，是宋槐率先敗下陣來，不管不顧地吻在他角。

隔了好一會，段朝泠才給出回應，但依然不溫不火。

宋槐攥住他腰側的睡袍面料，終于將心中所想明確表達出來。

段朝泠掌心扣住的腰，低頭，咬住的，另一只手去扯裹在上的浴巾。

他抱著出了浴室，來到開放式廚房。

那條圍巍巍地掛在腰間，形鮮明對比。

宋槐只覺自己被完全掌控，忽上忽下，像浸在沾了溫水的布帛裏，有難以言喻的熨帖。

手肘撐在臺沿，回頭看他，另一只手探索過去，覆在他腹上，想控制力道的強勢程度，結果反被攥住臂腕，被固定住，掌心以一種難捱的姿態接到銜接，被迫他的一舉一。

等面對面時，宋槐著尾音出聲懇求。段朝泠看似采納了的建議，漸漸放緩。

甚至來不及放松，下一秒就換來他更惡意的捉弄，麻的酸楚自更深層次傳來。

到後來，他們回到臥室，開啓新一涉，被地他和他帶來的所有，飄忽遍及全。

知道明天要離開北城，段朝泠今晚并不打算輕易放過。

直到深夜，重新沖過一次澡，宋槐疲憊得不行，平躺在床面，覺分裂兩半，完全提不起一餘力。

段朝泠緩聲問道：“不。”

宋槐點頭又搖頭，啞聲說：“……，但已經沒力氣了。”

他輕泛紅的耳垂，“喂你。”

“……還沒做。”補充，“不過我懶得做了。”

“明日再做。待會兒彭寧把夜宵送過來。”

宋槐應聲稱好，閉上眼，養蓄銳。

斷斷續續地睡了不到半小時，敲門聲擾了睡眠。

彭寧風塵仆仆地趕過來，為表，順便帶來一瓶香檳，供他們自酌。

夜宵吃完，差不多將近淩晨一點。

宋槐再也堅持不住，窩在段朝泠懷裏，很快便要睡著，但一直強打著神，睜開眼睛，試圖跟自己的潛意識較勁。

段朝泠手，將臺燈調暖模式，低聲問：“有話要說？”

“沒，只是想再陪你一會兒。”

段朝泠了發燙的臉頰，“乖。睡吧。”

宋槐沒再講話，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重新闔眼。

臺燈被關掉，臥室裏整片漆黑。

輕聲喊他：“段朝泠。”

“嗯。”

“晚安。”

大抵清楚這句“晚安”背後的實際意義。

段朝泠說：“我會想你，也會等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