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福究竟曉不曉得這個事，看他的反應就能明白了。

剛鬆快了兩天的氣氛，在這個傍晚又一次繃了起來。這一次，就連從來老實憨厚的鄭穀都有些扛不住了，總覺得渾都不得勁兒。

娘為了兩隻兔子的錢在家裡翻天覆地的折騰他小閨，大哥卻每個月都扣留下了二兩銀子的束脩不夠，還要問家裡拿銀子，糧食菜蔬這些更是他每次休沐回來都要往鎮上帶去不。

這件事娘不知道嗎？不可能的。

油燈下，他看著低頭將換了下來的新服疊得整整齊齊的小閨，聽跟弟弟說等下次去鎮上，再給他買幾塊細布回來。這次不買外麵的，外麵的裳糙點沒事，但裡麵穿的還是細棉布的舒服。

鄭穀突然就很難過。

他還從沒有給小閨買過哪怕是一塊新的麻布呢，上穿的，多是姐姐置換下來的舊服，而雲萱……也從沒穿過新服啊，都是玉蓮不要的，雲蘭不要的，更多的竟是劉氏以前的裳修修改改、補補後就給了來穿。

娘抓銀錢抓得很，並不肯輕易的給他們花用，而每年秋日裡，地裡的棉花到了採摘的時候，家裡幾個人就會開始忙著紡線織布，但那些並不細的棉布到最後分到他們頭上的也不多，而且一房五口人每年總有各種需要補添置的地方，並落不到幾個孩子上。

他將目愣愣的落到坐在油燈下給一塊帕子細細鎖邊的劉氏頭上。他記得，當年嫁給他的時候，是有一銀簪子的，做工不大細，還有些發黑，但卻很紮實，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可他已經好久沒有看到戴了，現在頭髮上的不過是一打磨得還算的荊條。

他又想起了大嫂髮髻上那一亮閃閃的銀簪子，似乎跟端午那天他偶爾瞥見的還不是同一？

目梭巡，不知不覺就回到兩個閨的上。他還記得那天小蘿說要給二姐買一銀簪子呢，而現在，姐妹兩的頭上用來束髮的也不過是前幾天買來的兩髮帶，聽說要二文錢一，而在更早之前，是用的什麼？

鄭穀忍不住甩了甩腦袋，不讓自己再細想下去。

有哭鬧聲從上房傳過來，是玉蓮的聲音，正鬧著要做新裳。

小文彬湊在兩個姐姐中間，嘀嘀咕咕的說道：「小姑還在鬧呢。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是見了別人有新裳就也鬧著想要啊？的新服可不老呢，我前些天還看到拿著一塊綠的布比比劃劃，肯定是要給小姑的。」

劉氏從油燈下抬頭，嗔了他一眼，說道：「小孩子家家的，不可道人長短，你小姑也還小呢。」

雲蘿也低頭輕拍了下他的腦袋，說道：「男孩子不能跟個丫頭似的碎，看到了什麼事也隻需要放在心裡自己明白就好，要沉穩，要讓人看不你心裡都在想些什麼。」

抬頭，就跟雲萱說道：「都十五了，還小呢？早就到了思春的年紀。」

劉氏氣得氣，雲萱也被這話給得要來捂的，笑罵道：「你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雲蘿扭頭輕鬆躲過，耷拉著眼皮幽幽說道：「有什麼不敢說的？你道小姑為何看見雲蔓姐就怪氣還總想著一頭？那是嫉妒雲蔓姐有個好未婚夫婿呢。李三郎雖長得不咋地，但讀書好，去年還考了個秀才的頭名，雲蔓姐一嫁過去便是秀才娘子，甚至說不準過了明年還能變舉人娘子呢。」

劉氏就覺得小閨又開始胡說了，瞪了一眼說道：「又瞎說！李三郎不過是稍微黑了那麼些，模樣可是一點不差，清清爽爽的，又是個秀才相公，不知有多招人稀罕呢！還有，你得喊人家哥哥，可不許李三郎李三郎的喊！」

「放心吧，當麵我都是喊他姐夫的。」

劉氏：「……」

鄭穀：「……」

鄭雲萱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可是聽到過不止一次呢，每次都能把李三哥和雲蔓姐姐得滿臉通紅，恨不能雙雙鑽進地底下去。

雲蘿卻拉著雲萱把話題又轉了回去，瞇著眼賊兮兮的說道：「說了你都不相信，我上次可親眼看到咱小姑攔住了從二爺家出來的李三郎，嚇得人家小黑臉都變小白臉了，急匆匆擺了小姑，逃得就跟那腳後跟有啥在追著他似的。」

「呀！」雲萱驚呆。

「啊？」劉氏也驚呆了。

「哦~」文彬急忙捂住了，他好像明白了什麼，但是他不說！

隻有鄭穀最生氣，臉都變了。

要不怎麼說，人家是親哥呢？

雲蘿扔下一顆深水炸彈之後卻不再管了，徑直鋪好了被子睡下。決定明天一早就進山去，纔不想在家裡看小大房那些人和鄭玉蓮的臉。

鄭玉蓮看起來是完全恢復了，又能可勁兒的折騰了。

嘖！

不過計劃始終是趕不上變化的。

次日天還矇矇亮，一家人都還睡著沒有靜，雲蘿就悄悄的爬了起來，下床、出門、拎上簍子去開大門。

卻在這個時候，一道黑影忽然從旁邊角落裡閃了出來。

雲蘿一驚，抬手就要將手裡的簍子甩出去，砸他個滿臉開花。

那人卻在距離三步遠的位置停了下來，擺著手著聲音的說道：「別衝別衝，小蘿，是我啊！」

雲蘿：「……」

行啊三叔，自從端午前兩天你跟著我進山卻被我扔在了深山裡差點迷失方向走不出來，還有三天前你進山砍樹時想撿我的便宜卻被我教訓了一頓之後，你走起路來倒是越發的悄無聲息了。

把甩出到一半的簍子收回，卻沒有放下，盯著麵前三步的那個黑影子問道：「三叔，你找我有事？」

鄭收小心的又往前挪了一小步，見沒反應才放鬆下來，彎下子輕聲說道：「昨兒都沒尋著工夫來問你一聲，你是在哪兒聽說的你大伯每個月都扣下了二兩銀子？」

這些年來，可是一直都隻有每月一兩銀子的呢，家裡的其他人也都沒懷疑過。

雲蘿不由無語，覺得鄭老三真是夠無聊的，為了問這麼一句話就天不亮的躲門口邊上來等，萬一今兒不進山呢？

不過他的這一點無聊，正是現在需要的。

「三叔你還想去鎮上打聽啊？」

就看到眼前的黑影沉沉點了點頭，說道：「這可不是小事呢，我還是想去仔細的打聽打聽。小蘿你就跟三叔說說唄，你是在哪兒聽說的這事，也好讓三叔費點工夫。」

「爺爺不會答應的。」

「不告訴他，直接去不就了？」鄭收氣哼哼的說道，「這事可不能由著老爺子偏心，若是真的，老大必須給咱一個代。」

雲蘿的角悄然勾起，出口的卻是：「我也是無意中聽人說的，我可以帶三叔去鎮上找那個人，但是你不能再告訴別人，不然大伯若是事後去找人家的麻煩怎麼辦？」

鄭收一口應承，「這個你儘管放心，是咱有求於人，怎的還能再給人添這種麻煩呢？你三叔我就不是這樣的人！」

雲蘿當即就決定今天不進山了，去鎮上似乎要更好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