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漸漸漆黑，像是云布，不見星月。

汪恒讓人送了幾盞汽燈進來，又送了些提前準備好的吃食。

汽燈線昏黃暗淡，幾人圍坐在車廂吃了些點心。

一直到夜深，碧珠和彤珠靠在一起點頭打哈欠。

姰暖讓兩人去隔壁車廂，尋臥鋪睡覺。

柏溪留下陪。

“夫人也睡一會兒吧，夜里十二點鐘了。”

姰暖肩頭斜倚，靠坐在車壁上，看著外頭黑布隆冬的暗夜，輕輕搖頭。

“我不困。”

柏溪淺嘆一聲，也看向車窗外的黑夜，喃喃低語。

“……四爺到底什麼打算？”

后半夜，所有人都在等信號彈點亮夜空。

唯有姰暖，盼著一直這樣黑下去。

不想看到信號彈，也不想被急急送走，那證明江四爺生死未卜，顧及不到了。

只要看不到信號彈，他一定會來接。

等到天微微亮時，所有人都開始不安浮躁。

姰暖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一層遮云，像要下雨，可又似云霧被狼煙繚繞過的跡象。

約像是聽見‘轟隆隆’地聲音，自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柏溪遁著的視線看了看，低聲說。

“打雷了，恐怕要下雨…”

姰暖瞳珠微，并未出聲。

汪恒只能派了人，悄悄潛回去打探消息。

約莫一個鐘左右，外圍守衛的大兵突然警惕舉槍，紛紛后退。

姰暖隔著車窗，下意識站起。

碧珠和彤珠從隔壁跑過來，驚懼害怕的看著。

“…夫人”

姰暖沒回頭，依然定定看著窗外。

一大批灰頭土臉神容狼狽的江系軍人馬，蜂擁而至。

專列外圍守的大兵紛紛放松警惕，甚至跟過來的那些灰頭土臉的大兵，相擁打趣起來。

姰暖心口怦怦跳的厲害，仿佛聽見走廊里傳來‘咚咚咚’的急促腳步聲。

連忙轉，快步走出車廂，瞧見走廊盡頭闊步而來的人影，視線瞬間模糊。

男人形頎長拔，滿頭滿臉的土灰，領敞到口，上軍裝破爛不堪，活像是挖了鉆出來的。

“過來。”

他黑眸晶亮，張開手臂喚，笑時出兩排雪白的牙，被那張臟兮兮的臉一襯，又慘又俊。

姰暖不爭氣，瞬間抑制不住哭聲。

抬腳向他跑去，一頭撲進他懷里，抱住江四爺脖頸。

“四爺…四爺…”

“哭什麼！爺來接你，還哭？”

江四爺手臂用力摟了摟，有低頭在面上重重親了一口，膛里震出笑聲，開口時語氣里掩不住暢快。

“出息，這麼多人守著你，還怕這樣？是不瘦了？好好讓爺看看…”

姰暖被他一手摟著，帶進走廊便一間車廂。

車廂門‘哐’地一聲拉上。

哭聲還哽在嚨里，就被男人抵在門板上，有力的大手扣住下微微抬起，灼燙的吻鋪天蓋地侵略舌。

他實在太臟，凌的頭發上都還有沙土。

上都是硝煙和塵土的味道。

臉上花里胡哨看不清本來面貌。

活像個遭了難得流浪漢。

但姰暖卻半點兒不嫌棄，甚至環著他脖頸，熱烈回吻。

兩人舌織，呼吸重沉，腔里急促的心跳聲震耳聾。

然而，姰暖本以為一切水到渠…

誰知，江四爺突然按著，低低啞啞笑起來。

姰暖神緒混沌，滿眼迷離，不解的看著他。

“別急。”

江四爺眉梢眼尾笑意滿溢，大手攏住小姑娘雪白面頰，在紅潤珠上吻了吻，清懶笑喃。

“爺得洗洗，半個多月沒洗，都餿了，不好給你。”

姰暖怔怔然與他對視，羽似的眼睫了，輕吸鼻翼，細聲哽咽掩不住委屈。

“我擔心死了，我想死四爺…”

“噓噓~”

江四爺悶聲笑著，摟懷里人啄吻低哄，“知道，爺知道，不急，先跟爺回去。”

他在小姑娘桃腮上輕咬一口，耳鬢廝磨，聲腔暗啞曖昧。

“等回去，爺好好疼你，嗯？”

何止姰暖想他？

他又何嘗不是魂牽夢縈的惦記這玉人兒，想的渾都疼。

兩人在車廂里磨蹭片刻。

出來時，列車上以及外頭，已經沒什麼人。

自車上下來，卻是見著汪恒正給兩個灰頭土臉的人遞煙，正是項沖和杜審。

往日里最是白凈秀雋的杜二爺，這會兒也毫無形象可言。

他指尖夾著的煙尚未點燃，瘦高形斜立，余睨著江四爺嗤笑戲謔。

“真累孫子了？這麼快就完事兒…”

還是一如既往的賤。

江四爺一手攬著姰暖，一腳狠狠踹過去。

杜審‘唉’一聲，眼疾手快晃躲開。

沒來得及的那煙，也就此掉在地上。

他登時氣笑，叉著腰指了指江四爺，“江老四！你丫這惱怒知不知道，說實話還不聽，你自己算算…”

江四爺眉眼幽涼，冷嗤一聲，正想再踹他兩腳，卻聽邊小姑娘溫溫的截了話兒。

“杜總軍，好久不見，您還這麼神。”

杜審斜眼瞥，皮子咔吧了一下。

“啊…啊哈，是…”

應了一聲，再看姰暖那似笑非笑，清清淡淡上下打量的眼神。

頓時反應過來，這是埋汰他呢。www.33qxs.m

杜審哈笑一聲，無語的拍了拍上灰塵，冷掃江四爺一眼，沒好氣嗤笑。

“是神，炮堆里鉆出來一條命，擱誰誰不神？江老四比誰都神…”

“別貧了，就你長。”

江四爺淡淡掃他一眼，徑直抬腳帶著姰暖離開。

杜審不服氣，嗨地一聲指著他還要叭叭，被項沖一掌拍在背上，好懸沒岔了氣兒。

“行了，趕撤，回去再說。”

項沖撂下話，用力嘬了口煙，煙丟在腳下踩滅，一手薅住杜審后領，將人薅走。

“拉拉扯扯干什麼！”杜審惱火的拉開他手，狠狠瞪他一眼，“老子自己有!”

項沖懶得搭理他，健步如飛的追上江四爺和姰暖。

出了站臺，項沖開車，杜審坐上副駕駛。

姰暖總算想起來，看看江四爺上有沒有傷。

又是脈，又是子，一雙眼睛在他上來回掃量。

江四爺眉眼噙笑，攤著手任。

姰暖察看了一番，確定人全須全尾好好的，這才長舒口氣。

卷起帕子，細細替男人臉上灰土，黛眉淺蹙細聲問他。

“怎麼就將自己搞這個樣子，活像是被炮轟了…”

副駕駛座的杜審呵笑，“可不就是被炮轟了？整個南城外加半個洪城，都讓他給轟平了。”

饒是早有猜測，姰暖心頭還是跳了跳。

握著手帕看江四爺，“四爺使了招‘敵深’的空城計？”

江四爺握住手，輕笑了。

“你倒是料到了。”

姰暖櫻微抿，淺淺嘆了口氣。

“結果呢？賠上兩座城，東南軍慘敗？退了？”

“嗯，他們三萬兵馬，全折在南城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