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黑夜,群山之間。
萬丈佛將那區域照耀得如同地上佛國,那遮天蔽日的金大孔雀,以及那蓮座之上,扭曲膨脹,洶涌嚎的恐怖妖,都讓人無法移開目。
正因了此,鐵佛寺幸存的那些修士妖魔,越來越多開始發瘋。
陶潛原本也在盯著看,忽而一雙荑探來蒙住他的雙眼,蘊著擔憂和一張懼怕的聲音在陶潛耳邊響起:
“飛兒不要看,那是菩薩的【天妖佛母明王法相】,以玄境修為強行去煉那孔雀明王法相,原是不可能功的。”
“只不知又從何尋來了天妖法,竟是強行煉如今的天妖佛母,威能甚至比原有的孔雀明王更加兇悍。”
“但此種魔佛妖三修法,乃是首創。”
“菩薩自,恐怕也本無法控制,只是雖是前路不明,可此途中若有人阻,恐怕在菩薩殞命之前,阻路者先要為那妖下的尸骸。”
“那蕭娘也是手段了得,若不是到生死一刻,菩薩也不會顯這未法相。”
“不過此番,蕭娘一伙子正道高人,怕是都要丟命了。”
似就是為印證潘紅娘之語,群山中那龐大劍陣崩裂后,共計九道影伴隨著無數道碎裂的劍芒被震飛。
其中一道,竟在半空中強吞了那反噬巨力,曼妙又有著溫膛的影吐出一大口后停下。
手中仍持著那“萬嬰續命剪”,原本漂浮在周的寶貝們碎的碎,黯淡的黯淡,一華也已破破爛爛。
可即便如此,蕭真人卻渾然不顧。
強忍著因直視“天妖佛母明王法相”而產生的痛苦,眸中直接淌出,染紅了那張千百,又滿是母輝的臉。
仍在溢出珠的雙眼,不斷掃掠著那在蓮座上扭著,瘋狂往外膨脹著的妖。
鮮紅無皮囊裹著,不斷膨脹的塊,被墊在最下方的無盡骷髏,一顆顆正邪肆意的眼珠,以及艷尸菩薩瘋狂發出的嚎,都讓離太近的蕭娘軀與神魂遭重創。
可即便如此,也是捂著頭顱,強忍痛苦。
終于,那雙幾乎要被鮮淹沒,徹底瞎掉的眼睛,驀地鎖定艷尸菩薩的下。
堆疊塊中,赫然有數十顆“琥珀”。
其中之一,正包裹著那仙嬰嘟嘟。
“嘟嘟!”
蕭娘驚呼一聲,正施遁法過去解救。
就在這時,其余八位道人激過來,分別手擋住洶涌邪,以及艷尸菩薩驟然長出的十幾條純粹的之臂,這些長滿邪眼,鮮艷蠕著的手臂,揮舞著金剛杵、法鈴、法螺、人皮鼓等等法,砸而來。
八位道人本就因劍陣被撐而遭反噬,如今來救蕭娘,也有些捉襟見肘。
只得一邊拖著蕭娘往遠遁逃,一邊則勸道:
“蕭真人且先冷靜,莫要在此時與這魔頭拼。”
“艷尸膽大包天,強行糅合魔、佛、妖三種法,已然走上取死之道。”
“沒錯,蕭真人我們先退去,待艷尸這瘋狂氣息退去,必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異化暴死也并非不可能。”
“屆時我們再施法從那牢中救回嘟嘟,以你元嬰遁法之妙,此事不難。”
一眾道友的勸說,終是讓蕭娘冷靜下來。
抹了抹眸中珠,便要與八道人遁走。
可惜,偏偏就是此時。
艷尸菩薩竟恢復了一理智,那妖倏定,盤坐于那金大孔雀之上,其眉心,一顆巨大、鮮紅,魔氣森森的眼珠猛地睜開,徑直鎖定正遁走的九人。
隨后,其法相背后那遮天蔽地的孔雀眼尾翼竟化作無數道妖異魔,刷了下來。
盡管蕭娘九人,皆是正道高人。
但這一刻,俱都“天妖佛母魔”刷得定在原地。
軀、神魂,皆遭凍結。
“蕭家姐姐,還有一眾道友,既辛苦用靈霄伏魔劍陣來降我,怎這就要逃了。”
“剛剛仍不夠親近,不若都了我的牢,與我這天妖佛母融為一,豈不快哉?”
“哇!”
艷尸菩薩這讓人聽了魂靈都要炸的話吐出后,那張倏然開始撕裂張開,而后朝著九人所在猛地一嘔。
伴隨著轟隆隆聲響,鋪天蓋地的“琥珀”洶涌而去。
這般畫面誕生,又讓許多修士妖魔,直接瘋了。
這一幕,似就昭示著“蕭娘二伐鐵佛寺”的結局。
正道,敗了,而且敗得徹底。
但鐵佛寺這一方,一眾仍活著的妖魔邪修們,倒也并未有多欣喜。
許多膽小的,已開始籌謀逃離此地。
緣由?
誰也不敢肯定此時的“艷尸菩薩”如何,萬一徹底瘋了該如何,留下來豈不是也會被其一口吞了。
這般氛圍,可謂是正邪皆喑,俱都屈服于那恐怖不可直視的天妖佛母明王法相之下。
直至下一刻,仍舊被蒙著眼的陶潛。
忽然,腦海中,一道與之前有些類似的悸毫無預兆出現。
在尋仙縣陶潛本驚訝目中,一道恢弘浩,又蘊萬千慈悲的聲音,驟然自千里之外傳遞過來。
“阿彌陀佛!”
“轟”
無佛音,無梵唱。
只一道佛號響徹。
剎那間,那原本要將蕭娘九人淹沒的琥珀狂,驀地開始消融。
它們被一道由淡淡金佛包裹著的影所阻止,所消解。
這虛幻影,不知何時起站在蕭娘前。
他是一老僧!
一位披著古怪百衲僧,軀佝僂,蒼老到似隨時要坐化的老僧。
他站在那里,初始影虛幻無比,聲音更是來自千里之外。
可當那“佛”字落下時,這老僧影已然由虛轉實,好似他從一開始就站在那里一般。
這般畫面,看愣了不知多人。
更讓妖魔邪修們驚駭不已的是,因這老僧的出現,艷尸菩薩所散發出的那種不可直視的恐怖污染,竟如同那些琥珀般,一點一點被消解干凈了。
盡管那老僧溢出的佛,僅可照亮周三尺,完全無法與艷尸菩薩背后的萬丈佛相提并論。
但不知為何,所有人的目都不由自主的看向老僧。
陶潛側,一直假裝捂著眼的山九,看到那老僧后,忽然嘆道:“這老爺爺好強啊,而且速度好快。”
他說完,潘紅娘那蘊著驚懼的聲音也響起:“大自在心遁法?糟了,是大自在寺出來的和尚。”
鐵佛寺,陶潛能清晰出一眾妖魔邪修發自心的恐懼氣息,濃度甚至比面對艷尸菩薩時還要高。
這讓陶潛不由回想起那位書中老人對此寺的評價:“佛門三千八百寺,唯‘大自在寺’最為恐怖。”
現在看這幫妖魔反應,此言不虛啊。
不過也并不是所有妖魔都畏那老僧,那天地巨般的艷尸菩薩便不懼。
那顆妖異魔眼,目標從蕭娘九人上移開,轉而鎖定那老僧。
魅菩薩之音,響徹群山。
“心遁,大自在護佛……老和尚,看起來你在大自在寺輩分不低啊,此番前來,阻我道?”
老僧聞言,那滿是褶皺的臉上出笑容,澄澈無比的眼中竟對艷尸菩薩此時的形態沒有一一毫的厭惡。
仿佛這般模樣,于他而言,并無可憎之。
哪怕從法號、神通、本法等等而言,艷尸菩薩都是在佛法。
老僧又吐出一句佛號,施了個佛禮,對著艷尸,也是對著所有人,吐出了一個讓陶潛,以及場中不有心人心臟驟停的法號來。
“貧僧百禽,此番前來,卻是了我佛指引。”
“有二事,須做到。”
“其一,吾寺佛子‘慧心’日前落楊道友之手,還請道友予貧僧,慧心小和尚是貧僧師兄未來之弟子,亦是吾寺未來的慧心菩薩,卻是閃失不得。”
“其二,吾早年曾犯下大罪孽,雖得師兄點化,修了大自在佛法,但吾卻仍需贖了那罪孽,至于如何贖,正需要楊道友之助。”
“轟”
當這老僧,無比溫和的,一字一字吐出這些。
任何知曉當初陀縣“百禽之”的人,都是陷驚駭。
他們都是意識到:一個巨大辛,驟然在此時揭。
而揭的,還是那罪魁禍首自己。
當年自創百禽戲,卻導致陀縣之地十室九空的百禽老人,竟然了大自在寺,作了高僧?
這辛實在是過于震撼。
以至于大部分人,都下意識忽略了那個喚作慧心的小和尚,在未來竟然有機會就菩薩果位?
同時被忽略的,還有這老僧泄出的艷尸菩薩的本姓。
艷尸菩薩同樣因這老僧的份,以及他吐辛而出驚。
下半截妖蠕的更劇烈,簡直已地獄,上半截卻依舊是那艷菩薩,妖笑了笑,那萬千佛母孔雀羽放出的佛愈加磅礴,的注意力似全都落在這百禽老僧上了。
似是挑逗,又好似是挑釁道:“原來是當年的百禽子啊,你知我姓名,我也知你些許腳,我魔佛寺的好師尊也說過你,稱贊你是一等一的魔道天才,只可惜誤歧途,竟去了那大自在寺當蠢和尚。”
“你想救人,又想我助你贖罪。”
“如此,本菩薩這里正好有一兩全之法。”
“不若這樣,你先舍了你一修為,放開那護佛,我這牢中。”
“本菩薩吞了你,便可發慈悲放了這牢中所有囚徒,這慧心小和尚可活,那邊蕭家姐姐的仙嬰也可活。”
“如何呀?”
艷尸菩薩一邊說著,一邊竟探出那長長之臂。
緩緩的,剝開自己下半那層層堆疊的恐怖,出一個黑幽幽的豁口。
里,正好是那數十顆琥珀。
除卻慧心小和尚、仙嬰嘟嘟外,還有其余一些俊年被囚著。
說到最后時,那手臂也做出一副歡迎姿態,往豁口一引。
意思是:老僧請。
詭異,恐怖,又讓人生出無限惡心。
任何人聽來,艷尸菩薩這主意都是在故意挑釁百禽老僧。
可誰料,百禽子似從一開始就等著聽到這番話。
幾乎就在艷尸菩薩說完剎那,老僧極痛快的點頭了。
“好!”
“什麼?”
艷尸菩薩那魔眼睜大,不可思議道。
然后就見百禽老僧出和笑容,繼續點頭道:
“楊道友所言,甚合吾意。”
“如此,就這般定了。”
這回復,直接讓艷尸菩薩陷驚疑暴怒。
萬丈佛再放,妖再次蠕,億萬孔雀羽又是化作“天妖佛母魔”朝著老僧刷下來。
同時,嚎連連。
“百禽子,你想耍本菩薩?”
“你未大自在寺時是險魔頭,怎當了和尚,還是死不改?”
老僧見此毫不意外,只搖搖頭笑道:
“楊道友生多疑,卻是誤會了貧僧,不過不打,那安排出得你這菩薩之口,自然就那般定了,由不得你再改。”
“楊道友雖說天縱奇才,以魔佛本法來煉佛母明王法相,為解決代價反噬,又再兼修天妖法,竟真個煉出了這【天妖佛母明王法相】,比當年貧僧之手段卻是要出許多。”
“只可惜,你兼三法,仍有些代價付不起,這法相離練也仍有遙遠距離。”
“貧僧這把老骨頭,尚可應付。”
說罷,老僧竟是理也不理那要將群山都刷塌的魔,轉對著蕭娘九人施了一佛禮,道:“諸位道友,且先離了這險地吧,救人之事落在貧僧上,須臾可定。”
說罷也不待九人回復,直接揮手將九人送出那區域。
而他自己,那蒼老到極致,皺的臉上,竟是出一道愧疚之。
下一刻,震撼所有人的畫面誕生:
百禽老僧上那大自在護佛果然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魔氣。
伴隨著“轟隆”巨響,所有人此時才看清,老僧上所披百衲僧,其上竟是繡著一頭頭“禽”,略一數便知正好達百禽之數。
正是這僧,在瞬間將老僧磅礴魔氣釋放出來。
而在那沖霄魔氣之中,赫然是一頭接著一頭,恐怖無比的禽魔。
轟轟轟!
群山開始瘋狂搖晃,猿魔錘擊,象魔踐踏,豬魔沖撞,蛇魔纏繞……當百禽之魔一擁而上時,艷尸菩薩這本就沒練的“天妖佛母明王法相”立時遭了殃,在所有妖魔邪修注視下竟然被生生推翻。
而后所有人便見,百禽老僧倏忽融一頭猿魔,探出大手生生將艷尸菩薩腹數十顆琥珀挖出,往尋仙縣方位一丟。
做完這一切,已然瘋魔的艷尸菩薩開始劇烈反抗。
恐怖的地獄翻卷而上,要將上百禽魔吞吃殆盡。
面對這攻擊,百禽老僧竟放棄所有抵抗。
“阿彌陀佛!”
“凡所有相,皆為虛妄。”
佛號一吐,百數禽魔竟如泡影般散去。
而那“百禽子”老僧,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當眾坐化。
其生機剎那泯滅,那本就蒼老的軀倏忽被不知何來的“佛火”燒了個干凈。
只余一粒斑駁舍利子,猛地墜艷尸菩薩腹中,那層層疊疊的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