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他轉,順手將那首《假龍》擱在一側的蠟燭上燃了。頃刻之間,紙墨便一同灰飛煙滅,消逝在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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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和年間的秋日便在一片愁云慘淡中過去了,宋瀾敷衍地賞了些金銀,卻閑置了陸氏子侄及其門生,有不許再出仕之意。眾人猜測到皇帝心思,雖多有不滿,到底未敢忤逆。
于是陸沆的喪儀辦得十分簡陋,所見不過十數親故好友,葉亭宴上堂去拜,將自己和落薇為他抄寫的佛經贈予陸夫人,臨別時卻正巧遇見薛聞名上堂來拜。
薛陸不和已有十余年,眾人見他到來,不免竊竊私語,薛聞名卻不卑不地拜了三拜,寒暄幾句便要離去。
一晃數年,故人逝去,薛聞名也已兩鬢斑白,他曾是朝中風生水起的權臣,后投太師門下,得勢多年。一朝太師落敗,他僥幸從獄中,卻落下一病,自此鮮出門。
誰能想到他會來拜謁這死生政敵?
薛聞名還記得葉亭宴從朱雀中救他的恩,同他言語了幾句,頗有些傷:“同陸大人因意氣爭執仿佛還是昨日之事,昔人陸續飄零,青春不復,回一生之事,竟覺可笑。”
葉亭宴亦心復雜:“一笑泯恩仇,不失為曠達之事。”
薛聞名卻搖頭:“恩仇?哪有恩仇?我與陸大人并無宿怨,意氣之爭,只因道不同。”
“道不同,歸卻是相同的,陸大人是君子,可惜他所奉之主早逝,天命不顧,哀哉痛哉。”
葉亭宴看著他佝僂背影,忽然發覺,他因薛陸之事同爹爹爭執,原來也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
靖秋之諫就此不了了之,此案之后,皇帝突然一反常態,國朝不殺文臣,他便將于此有不滿之人落貶四。
天高路遠,又兼凜冬,病死凍死之人不計其數,朝中一時噤若寒蟬。
落薇收了手中的邸報,苦笑道:“我想到他遲早會按捺不住,卻不曾料到他會如此心急。”
葉亭宴手烤火,緩緩地道:“我已著人盡力照拂各位大人,終歸是有力所不及之。那日出陸老府邸時,我曾遇常照遙遙拜祭,思來想去,必是他的慫恿。”
“元旦之前,四方來賀,外邦有使節進京,加之我已刻意蟄伏如此之久,城門守衛必然松懈,雪初查常照舊事,好似有些眉目,待進京,便可知一二了。”落薇攥著他的手,道,“大朝會日,守衛空虛,太學亦有年祭,他如此心急,我們也不能再等了。”
葉亭宴反握住的手,忽地問了一句:“你怕嗎?”
落薇誠實地回答:“從前在深宮謀劃時,還是怕的,如今已經不怕了。”
頓了一頓,又道:“恢復份一事有千重艱險,你怕嗎?”
葉亭宴也搖頭:“從前或有疑慮,如今卻沒有了。”
沒有問緣由,答案大抵是二人心知肚明的。
葉亭宴挲著的臉,忽然道:“你當年計劃一切,為何不曾想過,要自己登基稱帝?”
“只是好奇,絕非試探,再說……我只是忽然覺得,你為人君,也未嘗不可。”還不等落薇言語,他便沉了語調,信誓旦旦地道,“如何,夠不夠坦誠?”
落薇抓著肩膀將他摁倒在的長毯上,笑道:“無妨,你問便是了,我當然會坦誠答你——只是麻煩罷了。”
“麻煩?”
“是啊,”落薇認真地道,“想要尋人易容你的模樣,是因宋瀾利用你死造了許多謊言,只要‘你’還活著,謊言便不攻自破,無需我費盡心力向全天下重述刺棠之案。同理,‘你’若活著,便是最能平息天下之議的人選,我若想登基,總會面臨眾多的誹謗、非議,天下對子為君猶有惴惴,此為百余年來所積,如何能夠一朝一夕改變?”
懶洋洋地玩著他的頭發,笑道:“不過,若是你登基之后,與我同冊二圣,待你百年之后,我來接手,倒方便許多——所以你多多保重,千萬不要死在我前頭。”
葉亭宴手挲的腰,溫言道:“如此說來,我倒一定要死在你前頭才好。”
落薇手去捂他的,反而被他捉住手腕啄吻:“你自時所習,無一不,蟄伏宮之中,尚能有如此作為,可惜被囿于世俗樊籠之中。有朝一日,若宇澄清,不妨更變此事。”
之毒究竟如何能解尚無定論,落薇知曉這是他的安,仍不免興致地順著暢想道:“好啊,我們在四境之多開設些子書學,我當年去許州仍要借著兄長份……還有男分列的校場,聽聞你皇長兄的妻子便是邊境的將軍,真想同見一面。我們要做許多事,可要長命百歲才好。”
葉亭宴端詳著的面容,口問道:“我時常在想,若你我相認之前,便因猜測和疑心互相殘殺,如今該是何景?”
落薇不回答,只是搖了搖頭:“你不要怕,我們不可能走到那一步的。”
那一夜我握著那把殺人利刃,而你在十年前就握住了我的手。
那一日你掐著我的脖子了殺心,最后還是只有一個哀憐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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