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問出這個問題后，鐵男的面變得很沉重，這跟我之前想的差不多，他是為數不多知道馬指導過往的人之一，雖然平時他不愿意提，但趁著酒勁兒也許會說。不過我卻沒有弄明白，自己為什麼忽然對馬指導的過往有了興趣。

或許，是和大家即將告別有關系，如果我現在不問的話，以后恐怕也沒什麼機會知道了。

鐵男向我出了手，示意我再給他一支煙，我幫他點上后，他瞇著眼睛吸了一口，然后對我說道:“馬指導這哥們兒慘的，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都不在了，一直是他的兩個姐姐在拉扯他；高中畢業后，因為不想再拖累他姐，就沒去讀大學，然后跟著他其中一個姐夫后面搞裝修……他姐夫后來把他帶到了大理，兩人弄了一個裝修隊；那時候白剛和郭明結婚，他們的婚房就是馬指導跟他姐夫帶著裝修隊的人裝修的……郭明這孫子當時因為作風問題剛被事業單位給辭了，他看馬指導這幫人干活兒踏實，手藝也好，就提出要和他們合伙開個裝修公司，他出錢，馬指導他們出力；這事兒當時還是他讓白去游說馬指導的……“

我打斷了鐵男，又問道:“他是因為什麼作風問題被單位給辭退的？”

“利用手上的職權，搞灰收。”

“這是人品問題，白當時怎麼肯嫁給他的？”

“他們是奉子婚，不嫁怎麼辦？而且那孫子特會哄人，說他干這些違紀的事，都是為了讓白以后能有好日子過，人不就吃這一套麼？”

我點頭，鐵男又說道:“不得不說，這孫子雖然人品壞，但眼還不錯，算是抓住了大理發展的機遇，再加上白家有人脈，裝修公司干了一年多，就開始陸續接到酒店裝修的大單子……后來，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人，還是怎麼著，他們公司就被人給查了，說是稅稅，數額還不小……然后他就跑去求馬指導，讓馬指導把這事兒給扛下來；不知道怎麼著，馬指導這傻就真把這事兒給扛了，后來這孫子作為次要責任人被判了一年，緩刑一年；馬指導被判了三年……“

“你估計馬指導是因為什麼把這事兒扛下來的？”

“他自己沒說明白，我也是瞎琢磨……”

我點了點頭，回道:“你說。”

“白當年真是要氣質有氣質，要相貌有相貌……馬指導一竇初開的愣頭青，心里肯定喜歡……我估計，他覺得郭明要是進去了，白等于守活寡，公司保不住不說，家還沒了，他們的小孩也才一歲多。所以，我琢磨，他可能是為了白和公司，才把這事兒給扛下來的。”

我想了想馬指導的格，回道:“他真能干出這事兒！”

鐵男又說道:“馬指導一進去，郭明這孫子要清理他那大老的姐夫還不是易如反掌嘛，沒多久，就下套把馬指導的姐夫和他們那幫裝修隊的兄弟全都從公司趕了出去……后來，又傳出，白懷孕的時候，這孫子就耐不住，在外面包養了一個大學生……你說這孫子是不是個狗日的？！”

我點頭。

鐵男氣的不能行，以至于說話的嗓門都大了幾分:“最慘的還要數馬指導的姐夫，自從被那孫子從裝修公司清理出去以后，那些工人都認他要工資，老實人嘛，也不敢把氣往別撒，就天天找馬指導他姐的茬兒，這吵來吵去的，最后就吵離了……雖然后來，白幫他還掉了債，可還是被這事兒搞得一蹶不振，也不想出去打工，整天就是喝酒……去年，終于被搞垮了，去醫院查出來是胃癌晚期，也沒能熬到過年，人就走了！“

我的心又一次死在了人的灰暗中，我深吸了一口煙，然后問道:“白還沒和那孫子離嗎？”

鐵男嘆息:“白父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怕被人議論，就死活不同意他和那孫子離婚，再加上這孫子表面文章做的好，沒事兒就去給白父母獻殷勤，老兩口子就更不許白提離婚這檔子事兒了，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個孩子牽絆著呢。”

“這孫子不想跟白離婚，就是圖家在社會上的關系吧？”

“八九不離十！”

“真他媽想弄死這個人渣……馬指導攤上這些事兒，這心里得多苦！”

鐵男點頭，說道:“也真是這哥們兒能扛事兒，要一般人，早他媽崩潰了……就因為他姐夫這個事，他對他姐心里虧欠著呢！”

我深有的說了一聲”是啊“。

許久之后，我才又向鐵男問道:“馬指導現在和白到底算怎麼回事兒？”

“就這麼不明不白的過著唄……白知道馬指導心里有結，什麼也不敢和他提……我估計只要馬指導和表個態，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跟那個人渣把婚給離了，關鍵現在是不知道馬指導到底是怎麼想的，被的！”

“不是被……是在為那個孫子贖罪……這幾年，應該過得也難的吧？”

“難，也難……這些年，只要一賺點錢就拿去給馬指導的姐夫還債，雖然表面上看上去風，可背地里的辛酸淚，我們這些外人也看不到！”

我嘆息，半晌之后，說道:“如果馬指導對有、對馬指導有義，兩個人在一起也好的。”

“就怕心里這個坎兒過不去吶！”

……

聽了馬指導的這段往事，我心里沉重的厲害，然后又想起了馬指導為了能將小酒吧給開起來，沒日沒夜拼的樣子，而我也終于明白:他是太想自我救贖了，所以他需要的本就不是從轉讓費里賺一筆，他想堂堂正正的做一個能長久經營的生意，他的兩個姐姐肯定也是這麼要求他的。

雖然說，白曾經有過表態，如果客棧轉了，就和他一起去古城再開個酒吧，可是他心里有坎兒，肯定不愿意單獨出去和白做生意，要不然白之前的那個酒吧，他為什麼沒有參？

再往深了想想，他大概也是在顧及白的名聲，大家這麼多人在一起做事兒，沒什麼；但如果只有他們兩個人單獨出去做，質就大不一樣了，畢竟白現在還沒離婚，而兩人心里還真都裝著事兒，所以怎麼看，都不名正言順！

……

我重重將口中的煙吐出來以后，終于向鐵男問道:“咱們在這個時候把客棧轉掉，是不是也太不厚道、太想著自己了？”

鐵男避開了我的目，許久之后才回道:“是啊……不說馬指導，就說思思……我也覺對不起……我非常不喜歡這種辜負了別人的覺……”

“我也是……這一整天都被搞得魂不守舍，就像干了什麼虧心事……你說，馬指導這哥們兒已經被坑的夠慘了，咱們這幫被他當兄弟的人，還去寒他的心！……想想，他才是那個真正不好過的人！”

鐵男沉默不語，等他再開口的時候，已經轉移了話題，他對我說道:“米高，咱們都是在一起共患難過的兄弟……你也別和我藏著掖著了……你說思思，是不是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