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昨兒想了一個白日，昨夜又輾轉反側一宿，最終心中的擔憂還是大過顧忌。

“茱萸，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床幔外的茱萸上前兩步：“回太後，現在是辰時。”

“你去瞧瞧皇上下早朝了嗎，如果見到清王，請清王來見哀家。”

“太後，王爺方才就來了慈寧宮，現在就在外邊候著。”

太後瞬間清醒過來。

莫非清王也是為兄長的事前來？

“怎麽沒人來哀家。”

“是清王聽說太後這幾日在喝藥，不許奴婢們擾了太後安睡。”

“備水，服侍哀家梳洗。”

聽到腳步聲，清王起拱手：“兒子見過母後。”

“坐吧。”

“母後好些了嗎？”

清王憂心忡忡：“兒臣也是昨夜才聽說母後的病，時辰太遲不便進宮，隻好今日下朝再來請安，母後有恙，該早些讓人通知兒子才是啊。”

兒子話裏話外滿是關懷，太後心裏用。

“無甚大礙，老病而已。”

那日廉王出宮後，太後心裏藏了事，太醫並非真的不適。

隻人算不如天算。

不知是不是思慮過重，太後這兩日還真犯了老病。

“秦豎確實是不像話。”清王罵了侄子兩句，歎息道：“自家孩子雖該責罵，但是兒臣知道母後氣歸氣，心裏定也憂心他上的傷勢，您這病就是這麽出來的。”

“兒臣前幾日已經讓清王府的醫師去了廉王府協助大夫醫治，母後無需牽掛。”

太後擺手讓屋裏伺候的人都退下。

“秦豎的事是小事，你舅父的事才是大事。”

“舅父的事？舅父在嶺南出了何事？”

清王麵上的錯愕不似作假，太後由此判定他對衛振的事毫不知。

看來事未下定論之前，皇上還是顧著這個母後的麵子，並未在朝堂上提起此事。

太後懸了幾日的心，終於稍稍落定。

秦豎被四皇子用彈弓打，廉王跟著丟麵子，再到後來太子讓人打斷秦豎的，這些小打小鬧都不重要。

太後真正想知道的是皇上心裏是不是還顧念手足之，還顧念著這個母後。

周明帝為了個外人不顧自家人，默許太子行事，都讓寢食難安。

即便周明帝是自己養大的，太後知道他重義，心裏還是會憂慮。

如今想來，或許是過慮了。

“母後，舅父究竟出了何事？”

太後回過神，將那封折子以及周明帝讓太子去查的事都跟清王說了。

清王大驚失：“居然有這種事，母後可知那折子從何而來？”

“哀家不清楚。”

當著親兒子的麵，太後也不瞞。

“衛家是哀家母族，衛巡是哀家的兄長，這些事皇上能告訴哀家，哀家卻不能多問，這避嫌。”

到底隔了層肚皮，就不能無所顧忌。

這些話太後也隻能跟清王說。

“母後先別擔心，舅父行事謹慎，不可能如此糊塗，舅父從小小縣令到一州巡，太容易遭人妒忌，此事定有。”

清王所說與太後所想大差不差。

“哀家也是這麽想，前些年戰不斷，武將尚能提刀持劍上戰場一酬壯誌，像你舅父這樣手無縛之力的文，空有滿腔忠君報國之心，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又有何用。”

“如今雖不能說外患已全部肅清，但大周還算安穩，皇上有心有力治天下了，像你舅父那樣的文機會終於來了。”

“承蒙皇上信任，將你舅父從知縣提拔為巡，哀家不相信你舅父會這麽糊塗。”

想起戰那些年，太後麵上難免出唏噓之。

清王心下嗤之以鼻，笑太後天真。

這天下有幾個人當是為忠君報國。

衛振遠在嶺南，天高皇帝遠，又是太後兄長，多的是人結。

他能拒絕一次兩次清王相信。

那十次、二十次呢？

就算一開始不會迷失本心，一旦嚐到其中滋味，麵對有幾人能拒絕？

“母後說的有道理，兒子也不相信舅父會做出這種事。”

“既然皇上已經讓太子親自前往嶺南查探虛實，想必皇上心裏也跟咱們一樣相信舅父，您不用擔心。”

“哀家就是不放心所以才將此事告知於你。”太後神凝重：“你說的沒錯，或許皇上心裏也是相信你舅父，但是太子……”

“母後是不相信太子嗎？”

“不是不相信，而是哀家知道皇上會顧念哀家，太子不會。”

不管是白貍，還是秦豎，太子從未看在這個皇祖母的麵子上行違心之事。

這一次恐怕也是如此。

清王看出他這個母後上說得再好聽，其實心裏想的未必跟上說的完全一致。

“母後不用多心，太子雖心冷了些，但是大公無私毋庸置疑，倘若舅父真的是遭人陷害，相信太子會還舅父一個清白。”

太後委婉道：“哀家就擔心太子在調查的過程中萬一人蒙蔽，一旦如此，後果不堪設想。”

清王已經猜到太後打算。

但他不想自己說出來。

有些話要太後自己說，萬一出了問題，也有太後為他兜底。

“兒臣以為母後完全可以放心，以太子的能力手段，應該不至於人蒙蔽。”

太後默然片刻，也不再跟兒子拐彎抹角。

“哀家還是不放心，你派幾個可信之人走一趟，暗中查查此事，哀家才能放心。舒清，此事哀家就仰仗你了。”

舒清是清王的字。

“母後信任兒子，兒子知道，隻是……”清王猶豫：“此事皇上並未讓外人知曉，若是皇上得知兒臣派人去嶺南暗中調查此事，兒臣恐無法跟皇上代。”

“這是小事，若是皇上問起，你隻管說是哀家的意思。”

擔心兄長人之常，皇上知道就知道了，也定能理解，不至於為此發難。

清王要的就是太後這句話：“好，兒臣這就去安排。”

“去吧，如果有什麽消息，你記得讓人提前知會哀家。”

頓了頓，太後又道：“哀家比誰都希你舅父是被人汙蔑，否則，哀家就真的再也無麵對皇上。”

清王鄭重點頭：“兒臣定會竭盡所能為舅父洗清冤屈，不會讓母後為難。”

“好，哀家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