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平蕪並不知曉池以藍要代的是哪一樁，哪一件。

總之瞞諸多，罄竹難書就是了。

可是——假若當真坦白了所有心跡，以池以藍的格，又能夠在最後得到諒解嗎？

顧平蕪在心裏畫了個問號，偏頭看著池以藍冰封般的側臉，好似回到最初認識他時，到他劃下的距離，和刻意的冷淡。

他是個憎分明的人，早就知道的。

還記得很久以前，三哥顧平謙曾經講笑話一樣，和說過一件事。

池以藍還很小的時候，池以驤回老宅過年，就因為聽到池以驤和人聊天時稱他為“進口流鶯生的仔”，就找機會往他大哥房裏扔了很多蛇，差點把池以驤嚇出病來。

後來池以藍讓老爺子罵了一頓，卻也不肯辯解，隻說和大哥開玩笑罷了。

聽了之後好奇道：“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當時顧平謙手裏還夾著煙，嗤笑了一聲：“因為池以驤是和我們幾個在聊天，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我親眼看著池小六從邊上路過。”

沉默了一下，一時沒有理解那句話的嚴重。

接著，又聽到顧平謙不鹹不淡地補充道：“那年他好像才七八歲吧。”

後來再回想，才意識到池以藍的年或許不如所想的那般自在。

或許因為這些，顧平蕪即便再清楚池以藍的疏冷，卻仍然願意給出極大的寬容和理解。

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和一樣，自出生以來就沐浴在有的家庭氛圍裏。對池以藍而言，某些缺失是天然而無可逆轉的。

所以，哪怕池以藍曾取次花叢，骨涼薄，也坦然接納了。

張玲筆下的範柳原對白流蘇說，如果你了解我的過去，或許會原諒我的現在。

顧平蕪在真正了解池以藍之前，已經決定原諒他的所有。

可是反過來，池以藍也會對抱有同樣的寬容嗎？

不見得。

*

兩人回到家，也沒立即做什麽談。

由於池以藍看了微信後，得知顧平蕪在外麵跑了一大圈找他，猜到也應該沒怎麽認真吃東西，就讓Chef李提前過來做晚飯。

兩人到家的時候，Chef李還沒有走，兩人也隻能夠客客氣氣和廚師寒暄了幾句，誰都不想在外人麵前怯，一時還上演了前所未有的相敬如賓。

等Chef李離開後，顧平蕪洗過澡，才下來吃飯。

池以藍已經在餐廳坐了一會兒，桌上什麽都沒過，看樣子是特意在等。

的頭發沒有吹得很，還漉漉的帶著的質，偶爾有水珠順著棉質睡的V字領滴下去。

池以藍莫名煩躁地拿起筷子夾了口魚，大概是咬到刺，很快就又吐掉了。

顧平蕪抬眼看了看他，沒出什麽詫異來。

其實在麵前，他的吃相一貫不符合他上流貴公子的份，相當平易近人，是經常會讓生出“可不做作”這樣的形容詞的吃相。

顧平蕪慢條斯理挑了一遍刺，把魚擱到他碗裏。

這是個示好的訊號。

盡管著點不安和理虧。

池以藍也因此被什麽開關一般，終於麵無表擱下筷子，抬眸看過去，卻見顧平蕪始終低頭飯，是不想和他對視的意思。

他際出一點刺眼的笑意，可還沒等他開口，顧平蕪先說話了。

“你聽到了吧。”

始終垂著臉，出頭頂一個很乖很乖的發旋，漆黑的長發沒怎麽梳理過，紛地散在雙肩。

池以藍看著的頭發，想到上個長夜無涯裏，因被到發而在繾綣時泄的低喃，他的指隨之纏上的發，一圈一圈繞著，問說出難以啟齒的人細語……

他一言不發地著，以沉默回答“聽到”的同時，發覺自己陷得不淺，表也因此緩和了幾分。

“我沒什麽可以解釋。”緩緩抬頭，意外他眉目並如所想中淩厲，甚至有幾分意料之外的溫。

這給了一點勇氣，讓接下來的話更容易說出口。

“我耍了點小心機，促了我們的……在一起。”平靜地說，“就這麽簡單一件事。如果你想追究，我也無所謂，畢竟你要想想……”

“我冷著你，不是為了回家談分手。”

池以藍打斷，像是覺得腦子有問題一樣，不耐煩地用空虛的指節點了點桌麵。

“你總是抓不到重點。顧平蕪。”

顧平蕪一下子愣住，不安地看著他：“什麽重點？”

“我真的沒懂你怎麽回事。是你對要求的太了嗎？破壞自己的名節來綁定我，如果我兒就隻想睡你，一點也不在意你的心意，你怎麽辦，嗯？”

池以藍用一種恨鐵不鋼的口吻教訓道：“你到底把你自己放在哪裏？誰告訴你想和一個人在一起要主到你這個份兒上？”

他表冷漠，作卻克製不住暴躁地站起，走到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糙帶繭的手掌扣住玉雪一樣的半張小臉。

“阿蕪。”他語調低沉地喚小名，很費解地質問道，“你是被捧在掌心裏養大的千金小姐，別為了任何人低三下四，就算我也不行，跌份兒，知道麽。”

的手指輕輕爬到他腕上，皺了皺眉，是比他更費解的表。

“你說這種話，會讓我覺得……你很我。”

池以藍很久都沒能說出話來，隻是瞬也不瞬地凝視，最終俯吻了吻清澈見底的眼。

“不是你覺得。”他像終於肯讓自己從高高在上的神臺上走下來那樣，放棄般地道，“明明就是。”

沒有一個確切的時間點，抓不到象的“”發生的過程。

可他知道時間和細碎的累積，到達臨界的那一點時，發生了多麽大的質變。

那天早上在顧家，他先出門上車等人，後來想起打火機順手擱在家的玄關櫃子上，就返去拿。

隔著半掩的門，他終於明白過來，最初的最初，在醫院裏，他不敵的而發生的難自，為何會那麽巧被盧湘目擊。

池以藍平生最難容忍欺瞞算計，而那一刻，他竟發現心底的憤怒並非為了自己。

而是為了。

他竟在氣朝他走來時，要那樣費盡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