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的燈都還沒來得及開，客廳的順著半開的門劃出斜斜一道明暗相的界限。

池以藍上那件襯衫最終落在上頭，化作旖旎的影子。

“你敢兇我你就完了池以藍。”極力忍著哽咽，強裝出一副鎮定的口氣說，“我現在很張的。”

腰間有他不知輕重掐出來的印子，聞聲將力道又放輕了些。

“我哪有兇你。”池以藍無奈，輕聲說，“我現在是戴罪之，哪裏敢。”

好歹不再飲泣，卻也不吭聲，隻是努力睜著眼睛地看他，睫著，好看得要命。

沒用多久便乏了，纖細的手臂考拉一樣掛在他頸上，這樣依的姿勢，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幾乎心跳都靜止了。

“要不要去洗澡？”他沒將此刻的心表出來，語氣仍是四平八穩。

“嗯。”說著落下手來，卻像是要睡著的樣子。

他沒再折騰，慵懶地用一隻手臂將圈在懷裏，另一隻手在床頭了，才想起這是顧平蕪住的地方，並不會到都放著煙。

他偏頭看著小丫頭，眼皮打架地靠在他肩膀上打瞌睡，還記著要催他洗澡。

他隻好起先去放熱水，回來時將地上的服都撿起來扔進髒簍裏。收拾得大差不差，才抱去洗澡。

在浴缸裏迷迷糊糊問他要手機，他遞過去，卻見打開外賣APP，原來是還記著他沒吃晚飯的事，隻好按住屏幕哄：“騙你的，吃過了。”

下撐在浴缸邊緣，皺著眉看了他半晌，似乎接了這個理由，把手機還給他。

他拿給換洗的睡，接了手機出去等，發現手機已經重新鎖定，鎖屏圖案是一張神籤（神社或寺廟求來的簽）。

大兇第五十，簽文是一首漢詩。

“年乖數亦孤，久病未能蘇。岸危舟未發，龍臥失明珠。”

池以藍按滅屏幕，站在原地一不。

過了會兒，從浴室出來一頭杵進懷裏，他才遲遲回過神來，抬手將人抱住。

臨睡前，他將困得迷糊的小丫頭抱在懷裏，想問，你什麽時候去了R國，又是什麽時候求了這支大兇的神箋，可呼吸漸沉，仿佛已經睡去，他最終隻好笑了笑，什麽都沒說。

*

第二天要啟程回海市，池以藍很早就起來了早餐，然後把昨天的服扔進洗機洗了。

做完這一切回到臥室，顧平蕪還沒醒。

他跪上床，隔著被子輕聲哄起來。

顧平蕪隻把手從被子裏出來搖了搖，意思是別吵我。他隻好又把的頭剝出來，親了親臉：“要回家了，阿蕪。”

驀地睜開眼睛，不太清醒地看著他，接著又被他親了親眼角。

半晌，顧平蕪像是回過神來似的，搖搖頭，語氣很淡地說：“我沒有家了，池以藍。”

見他像是要開口說什麽，又接著道：“你給我一個吧？”

池以藍沉默地凝視良久，語氣很艱地道：“好。”

“那我們之前的事一筆勾銷。”神慢慢清楚起來，虛握著拳頭出一個小拇指，輕聲說，“拉鉤。”

池以藍沒手，隻瞬也不瞬地看，要把整個人看一樣。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一筆勾銷。”他說。

“我知道，那又怎樣呢。”

顧平蕪的語聲溫又低啞，是著他來采擷的那一種。可偏偏的神態是及冷靜的，冷靜到令他齒寒。

見他不作聲，低低笑了，抬手勾他的脖子下來，湊到耳邊道：“你不是最會權衡和易？池以藍，現在我把機會放在你手裏了，你要不要？”

他閉了一下眼睛，心知風水流轉，自己活該如此。

“當然要。”他幾不可見地一笑，同樣放下適才的意，冷靜道，“這事說來簡單。”

“嗯？”顧平蕪對那答案早就心知肚明，卻仍裝作一臉懵懂地等他先出口。

“結婚吧。”

-

啟程回海市的航班訂在下午。

顧平蕪一登機就睡了，池以藍坐在旁邊看著睡一頭豬，皺著眉開始懷疑早上說那些話的時候到底清不清醒。

更重要的是，他的答案又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結婚。如果這兩個字就能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未免太過容易。

可顧平蕪又的確如此暗示了，好像娶是唯一能夠解開心結的方式。

如果真的如此，何樂而不為？

反正無論怎麽折騰，最後都得是他的。束縛也好，墳墓也罷，這一遭他陪走了，先將綁住，再慢慢解的心結，未嚐不好。

而另一邊，顧平蕪其實隻是在飛機上裝睡罷了。

一大清早得到這狗男人遲到了六年的求婚，當時好像隻是似笑非笑“嗯”了一聲，表現得波瀾不驚。

事實上正相反，心翻江倒海，大腦到現在都還在宕機。

因為思緒和心都還沒整理好，幹脆一上飛機就裝死，避免再次談——現在的腦容量本不足夠和池以藍鋒。

萬一哪句話沒談妥，池以藍這狗蹬鼻子上臉，一下飛機就帶去民政局扯證兒怎麽辦？

總懷疑他幹得出來這種事。

兩小時後，飛機落地。

司機小張早早就等在機場接人，站在車旁四下張，然後著不遠目瞪口呆。

Boss池以藍拖著兩個碩大的行李箱走在前頭，而他側後方一小香冬裝的漂亮郎，大概就是那個膽敢把池先生當挑夫的神仙人了。

沒等池以藍走近，司機小張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去接行李放後備箱，一連串作行雲流水，狗之極。

等到開門請老板上車時，隻見老板站住腳沒，居然等在車門口，先讓穿著小香的上車，然後才自己鑽進去。

小張在旁持續目瞪口呆。

這位看起來既甜又高傲，既名媛又清純的，到底是什麽人？

小張心說，我也算是接過老板的曆任友，經過不風浪，卻也沒見過如此場麵，歎為觀止，歎為觀止。

於是開車途中，小張一路瞄後視鏡。

誰料後排倆人一言不發，看都不看對方一眼，活像倆趕在早高峰拚車才不得不共乘一車的打工人。

從機場駛進市區時，後排終於有人了，像是要開口說話了。

小張一瞄鏡子：是池先生，果然，男人還是得主啊。

池以藍道：“證件帶了？”

顧平蕪早就對池以藍的突發行為做了種種猜想，警惕道：“什麽證件？”

池以藍用“你怎麽記這麽差”的表偏頭看，“不是說結婚？”

想什麽來什麽！顧平蕪心道，這隻狗居然真的打算這麽幹！

“……我早上不太清醒。”冷強自冷靜地回應著，語氣放了打定主意要和稀泥，“這個事可以慢慢聊，也不急在一時吧。”

池以藍默了兩秒，“那你睡我這事兒怎麽說？”

顧平蕪不妨他開始耍無賴，定了定神，有樣學樣道：“說的像是一個掌能拍響一樣。”

說完倆人都沉默下來，顧平蕪不知想到什麽，心裏不太痛快，又涼涼補了一句：“睡你的人都能排到法國了，不多我一個。”

在池以藍發話前，司機小張自知聽了不該聽的話，立刻戰戰兢兢地升起擋板，阻隔了後排的硝煙。

狹窄的空間比之前更加寂靜。

沒了外人旁觀，池以藍終於手去握的腕。

“我沒有時機。”見沒有躲開，池以藍鬆了口氣，低聲道，“過去的事挽回不了，我隻有現在和未來可以給。”

“池以藍。”終於肯回眸看他，很認真地確認道，“你明白我和你提議的到底是什麽嗎？”

他眸沉沉地凝，用眼神告訴，我知道，我明白，可我仍然願意。

忽然生出一點薄怒來，幹脆冷聲將話挑明。

“我提議的是，我要你我，給我家和庇護，做我的親人，丈夫，朋友，兄父……可我不會像從前一樣你。”顧平蕪說到這裏笑了一下，眼底有傷，“所以我才說，如果你願意，所有事一筆勾銷。”

池以藍定定看，慍怒一點點從眼底滲出來，不言。

“這樣，你還願意嗎？”顧平蕪很安靜地和他對視，“如果你願意，那我下車後就跟你走，去哪裏都行。如果你不願意，我們可以維持一個不錯的……Partner關係。”

似乎被這個字眼激怒，池以藍終於冷笑一聲。

“這話說出來你自己信嗎？顧平蕪？”

“你想要我，怕不如願，又怕傷心，隻顧著和我講狠話，卻不敢和我拍板——要是我真和你做Partner，你難道得了我同時約會其他人？”

“那是你自己的事……”

“——別TM和我說這種屁話！”他難得了口，抬手扣著側臉，近了道，“我就問你一句話，你要我嗎？要，我們結婚，不要……”

顧平蕪哽住呼吸，眼圈微微紅了。

池以藍看不得楚楚神，語氣倏地放輕，歎道：“我就再想想辦法討好你。”

顧平蕪覺被他擺了一道，猛地推開他，別過臉去。

他慢慢湊近了，卻沒到，隻呼吸炙燙地散在鬢發上。

池以藍繼續低聲道：“我前科累累，你不信我是應該的。就當試一試，你有什麽吃虧？我什麽都能應你，什麽都能給你，等到你真的嫌我那天再始終棄也不遲。”

見沒反應，他又喚了一聲“阿蕪”。

顧平蕪半晌不吭聲，其實也不用他百般哄，本也是打得這個主意。可打著這個主意，聽他真的提了結婚，又很為自己不恥。

在高尚的和眼前的歡愉之間來回搖擺，不舍讓池以藍落到這樣的境地，可更不願意失去馴化池以藍的機會。

是他要把韁繩到手裏的，如果不拿著，還有多個費靜琳和韓凜會出來爭搶呢？

顧平蕪掙紮半晌，正要開口，池以藍的電話卻突然響了。

“阿蕪，我要飛阪城一趟。”掛斷電話後，池以藍道。

仄轉過頭看他，怔了片刻，問：“什麽時候？”

“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