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二樓宴會廳的後門通向一寬闊的臺,臺盡頭是數級臺階,沿著石階一路向下,就走進今宵這棟建築的後花園。
院中草木清華,種著許多白玉蘭,樹高挑,枝椏上沒有葉子,隻一個個雪白的花骨朵,再過一旬便要盛放。
暮四合,雪白的花綴在瀲灩霞裏,恍如一幅暈染開來的水彩。
顧平蕪緩步沿著臺階往下,直至最後一級,才一點也不嫌髒地坐在臺階上,朝旁指了指:“坐。”
跟在後頭的蔣行怔了怔,雖然知道顧平蕪去國後,大小姐做派改了不,卻不知現在到了席地而坐的程度。
可這點驚訝,比起親眼見到顧平蕪的喜悅卻隻算是雨。他現在滿心溫幾乎出眼來,在他側坐下,瞬也不瞬看著暌違已久的這張側。
沒等顧平蕪開口,他就說:“你走之後,我沒多久就和陳恩雨分手了。”
他並沒說,當時陳恩雨看出他心思早已不在自己上,失至極,所以和別人劈後,他說的分手。
他還在想,要是顧平蕪問怎麽分手,他要如何將自己說得無辜,誰料等了半晌,顧平蕪什麽也沒問,隻“嗯”一聲。
蔣行心一沉,低聲道:“你……不好奇我為什麽和分手嗎?”
顧平蕪聞言頓了頓:“我隻是覺得和我沒有什麽關係。但如果你想說,我也可以聽,就是時間太晚了,我男朋友剛剛給我打了好幾個視頻電話我都按掉了。”說著,用近乎溫和的目偏頭看著蔣行,委婉道:“所以你有什麽想和我說的,最好快一點說。”
蔣行聽到“男朋友”三個字的時候,腦子裏就“嗡”一聲。
據他所知,顧平蕪在國幾年,卻一直都是單的,他還一直心心念念,以為顧平蕪為他治病,還來醫院看他,是餘未了,而他心知那時候的自己不配,所以一直在等一個機會開口。
顧平蕪回國後這幾年,他一直努力經營自己的板店,靠自己前明星手的名頭,倒也吸引了不人慕名前來,收小有起,也還清了顧平蕪借給他的錢。
可怎麽會呢?
顧平蕪怎麽會有了男朋友?
大約是他臉上的難堪太過明顯、太過不加掩飾,顧平蕪也無心與他繞彎子,直說道:“我以為我沒有回複你後麵發來的那些郵件,甚至沒有告知你我國的手機號,已經表明態度了。”
蔣行張了張口:“阿蕪,我……”
“我是喜歡過你。不,也不是喜歡你。”
打斷他,語氣平淡,好像隻是陳述“明天刮風”這樣微不足道的事實。
“是我喜歡那個夢想中的我自己,隻是恰好你是個手,形象又不錯,所以我就不管不顧把名為“喜歡”的殼子給你套上,說你是我喜歡的人。我那時候已經離開板太久,整個人像死了一樣,我隻是……想找個寄托。”
蔣行臉鐵青,絞盡腦地想要反駁的說辭,試圖找出證據來,證明是過他的,可是顧平蕪沒有給他機會。
“雖然這麽說可能會讓你失……但我隻過一個人。”停了停,微微一笑,“我很清楚,那個人不是你。”
蔣行瞠目結舌,一副難以相信的表。
沒再說下去,慢條斯理站起。
這兩年和程方原闖上京,創業做公司當老板,自然養一慣有的上位者姿態,這時候居高臨下看著他,不讓人覺得那目咄咄人。
可的態度和語氣又偏偏十足溫和。
“你的錢已經還完,其實我們就已經沒什麽關係了。我之所以會過來,是覺得你好歹也是我人之托重金救回來的,不適合再喝酒糟蹋自己,你要是還有什麽想不開,能幫的我一定會幫,至於其他就算了。”
“因為……”頓了頓,笑了一下,揚了揚手機道,“我男朋友會不高興。”
說“男朋友”三個字的樣子,讓蔣行莫名想起一張悉的臉。
沒來由地,他口問道:“他……他是誰?”停了停,他用不可置信的語氣問:“是池以藍嗎?”
顧平蕪無意回答,不置可否地一笑,轉過拾階而上,才走了兩步,卻驀地站住腳。
農曆的春初來乍到,東皇挾滿清冷散落人間。
玉蘭,微雪,冷霞,以及掠層雲的那隻飛鳥,無一不在見證此際。
顧平蕪怔怔地看著數級臺階之上的男人,千頭萬緒,都隻化作梨渦淺笑。
不管隔了多遠,他凝時,總是深骨一般。
*
池以藍看著階下的孩,一時恍惚。
詩裏說“相逢疑隔世,一別五經年”。
其實他六年後重逢顧平蕪的時候,並沒有“恍如隔世”之類的覺。
六年,可是比五年還多呢。那時候他還覺得詩裏總是誇大其詞。
可到了此時此夜,他才真正明白何謂“隔世”。
原來與別後的時日長短無關,而與他心切的深淺有關。
別後六年再重逢時,他中心無,行走一般,隻覺得一切不過是順其自然。
他不曾刻意拋舍,卻已然失,他不曾刻意尋找,竟會不期重逢。
那又如何?重逢便重逢,他隻知道他在乎這丫頭就行了,即使不明白在乎到何種地步。
後來他想明白了有多在乎,也隻將當難關來攻克。
人活一世,要想擁有自己的想擁有的,總是要付出些代價。他放低自尊,學著平視,也割舍權力和金錢帶來的,學著靠近的所思所想,試著如所說,做出“改變”。
他到城池傾覆下失去的恐懼,也知曉風花雪月時至濃的熱。
可無論哪一刻,都沒有此時的緒洶湧。
當他看到蔣行,得知可能與之見麵,某種莫可名狀的緒將他席卷,哪怕在親眼見證著林冠亨追求時都沒有過。
蔣行兩個字,是他的心障。
他與生俱來的驕傲再三命令他忘記,可心卻不控,牢牢記住了心的孩曾將他當做別人替這個事實。
盡管蔣行這個人,他甚至不曾放在眼裏。
和顧平蕪從阪城回來後,他以為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哪怕心裏梗著這陳年老刺,卻礙著麵子不願開口去問。傅西塘誤發的那張照片,是將他的新仇舊恨一齊從犄角旮旯裏勾了出來。
他被經理引去蔣行的包廂,卻在包廂門口看到了獨自煙的盧豫舟。
盧豫舟抬眼瞧見是他,居然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朝他勾手道:“來得正好,想不想聽阿蕪的牆角?”
他沉默地跟著盧豫舟到了二樓的臺,走到臺階邊緣,看到底下並肩坐著的一雙男,兜裏的拳已握到指節發白。
他猶豫了一秒,冷靜地在心裏權衡方案。
如果直接走下去揍人,盧豫舟不在下頭擋著,怕誤傷小丫頭。
但要是等他們上來再揮拳,盧豫舟倒是能幫襯著護住小丫頭免被誤傷。
隻不過,現在他連一秒都不願意再等下去了。
這時候,盧豫舟湊過來小聲在他耳邊道:“別急啊,聽牆兒這事,得慢慢來。”
他耐著子聽下去,表從鬱到緩和,又從緩和到困,再到刻下,四目相對時的恍惚。
顧平蕪說,隻過一個人。
……那個人不是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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