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林是個不折不扣的老狐貍,裝出一副悠然閑適的模樣,仿佛那些暗毒辣的勾當跟他沒有一一毫的關係。
傅棋深眼眸深沉,在傅長林麵前謙卑地垂著頭,態度誠懇,“爸,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您有什麽盡管衝我來,能不能不要傷害其他人?”
傅長林不不慢地從藤椅上坐起,給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饒有興致地欣賞著手上的茶杯,漫不經心地說:“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不過我記得之前提醒過你,作為一個年男人,既然你選擇了任,就要承擔得起相應的代價,這有什麽問題嗎?”
早就在來之前,他就已經料到,這個老狐貍絕對沒那麽好對付,也不會輕易就此收手,傅棋深不由得了雙拳,努力控製著心裏就要奔湧而出的怒氣。
事已至此,傅棋深索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到底要我怎麽做,您才能放過薑南橘?”
傅長林輕笑了一聲,目不鹹不淡地掃過傅棋深的膝蓋,“棋深,我好歹也是你的長輩,不管是求人還是道歉,你都不應該是這種態度,總要拿出點誠意來,讓我看到才對。”
傅長林的意圖,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他要不餘力地打傅棋深的氣焰,將他的尊嚴狠狠地踩在腳下,讓他永遠記住這次教訓,往後不敢再生出半分對傅家不忠的念頭。
書房裏的氣氛陡然變得張起來,傅棋深站著沒有,他的指節因為得太過用力,而泛白。
傅長林見他仍在猶豫,貌似不經意地說了一句,“年輕人總是把什麽恨仇看得太重,其實活著比什麽都重要,要是命沒了可就什麽都沒有了,你說是吧?”
這番話一說出來,就等於直接告訴傅棋深,倘若他再這樣一意孤行,薑南橘就會有生命危險。
傅棋深心裏猛地一驚,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在傅長林麵前跪了下來,膝蓋重重地磕在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雙眼通紅,語氣近乎乞求,“爸,我錯了,您說什麽我都答應,隻要您保證不再。”
傅長林盯著他狼狽的模樣看了半晌,忽然笑起來,那是一種洋洋得意的,勝利者的笑容,就那樣明目張膽地掛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
“對嘛,這才是我傅棋深的好兒子。”傅長林又懶懶地躺回藤椅上,雙手叉放在肚子上,單腳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地。
“年輕人哪有不犯錯的,改了就好。隻要你肯回頭,什麽都好商量。”傅長林說,“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這樣吧,再給你一天的時間,去把那些無關要的事做個了結,從明天開始,就看你的表現了。”
傅棋深開車到醫院的時候,是傍晚時分,天剛剛暗下來,的晚霞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把車停在醫院門口,卻不著急下車,就那麽失神地坐在駕駛座上,目呆呆地落在車窗外麵不遠的一棵樹上,眼神模糊,沒有焦距。
過了許久,傅棋深好像終於回過神來,匆忙下車去看薑南橘的時候,時間已經快到深夜。
趁護士不注意,紀景安正站在病房外麵,走廊盡頭的窗戶旁邊煙,他已經兩天一夜沒有合眼,雙目疲憊,臉上難掩濃濃的倦,隻能靠著煙來勉強提神。
過繚繞的煙霧,紀景安看到傅棋深行匆匆的影出現在走廊拐角,到了薑南橘的病房門口又頓住腳步,打算去推病房門的手停在半空中,往日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此時卻低垂著頭,影顯得有些孤單落寞。
紀景安掐滅了煙,徑直走過去,毫不客氣地攔在門口,麵無表地說:“傅先生,小橘已經休息了,深更半夜的過來探視病人,恐怕有些不合適吧?”
傅棋深的臉上的倦也沒比紀景安好到哪裏去,他看上去憔悴不堪,目甚至有幾分呆滯,像正在遭什麽巨大的神創傷。
“讓我進去看看小橘,我隻想看看,看完就走,不會打擾休息。”
傅棋深的語氣,仿佛是在懇求,眼睛裏滿滿的哀傷,連紀景安看了都覺得有些於心不忍,隻好十分不願地側了側子,讓他進了病房。
原本以為薑南橘是睡著的,傅棋深打算隻看一眼就走,沒想到他一進病房,便看到薑南橘正偏頭向門口看過來,兩個人的目剛好對上,剎那間讓人有種一眼萬年的錯覺。
薑南橘看到他,臉上出一蒼白的笑容,傅棋深的心被狠狠地了一下,鼻子一酸,差點流下眼淚來。
他坐在病床前,幾乎是哽咽著說:“小橘,從小到大,我最想保護的人就是你,可是對不起,我這輩子可能再也沒有辦法做到了。”
雖然傷的是薑南橘,可傅棋深本也沒有比好過一點。一個大男人,被得走投無路,傅長林竟然拿薑南橘的命來威脅他,他卻無力反抗。
“不要,不要說對不起。”薑南橘躺在床上無法彈,艱難地抬起正在輸的左手,用盡全力氣,想舉得高一些,眼睛充滿期待地看向傅棋深的頭頂。
傅棋深會意,乖乖地俯低頭,把腦袋湊過去,薑南橘這才心滿意足地了他的頭發,作很輕很輕。
他的頭發依然很,有些紮手,薑南橘啞著嗓子問:“你說你的發型,都多年沒變過了?”
的話裏帶著笑意,仿佛隻不過是親的人之間,一句再尋常不過的慨,卻讓這輩子都沒哭過的傅棋深,險些掉下眼淚來。
傅棋深眼圈通紅,抓起的手,把的手心在他的臉上,喃喃地說:“不變,我不想變,變了萬一你認不出我怎麽辦?”
薑南橘又笑了,“那你現在肯去理發店了嗎?”
“怎麽可能,除了你,還沒有第二個人敢我的頭發。”傅棋深說著挲了一下自己的寸頭,“都是我自己在家用推子推的,習慣了。”
薑南橘實在太過虛弱,兩人不過才說了這麽幾分鍾的話,就已經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微微有些氣,腦袋發暈,眼皮一直沉沉地往下墜,眼前傅棋深的臉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傅棋深小心翼翼地把的手放回去,又幫拉了拉被子蓋好,輕聲說:“累了就睡吧,我陪著你,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薑南橘順從地點點頭,安安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傅棋深站起來,輕輕地把薑南橘垂在額前的碎發撥到一邊,俯在的額頭上留下淺淺一吻,然後關了燈,門哢噠一聲,他離開了。
薑南橘在黑暗中悄然睜開眼睛,眼神中看不到毫睡意,隻有清醒和哀傷,眼淚順著的眼角,無聲無息地流下來,落進烏黑的發裏消失不見。
薑南橘和傅棋深誰都沒有說,但是心裏卻都無比清楚,這可能是他們此生最後一次見麵,最後一次這樣麵對麵坐著說話,以後或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也許清明不再是清明,為傅棋深的時候,他們就永遠地錯過了。
不,可能更早。在不小暖,改名薑南橘的時候,他們或許就已經注定無法在一起了。
從醫院出來,傅棋深開左手,手心裏靜靜地躺著一枚戒指,纖細的戒圈,鑲了幾顆細碎的鑽石,簡單大方,是薑南橘最喜歡的樣式。
因為攥得太太久,他的手心裏留下幾道深深的紅印,看上去目驚心。
這枚鑽戒,傅棋深特意出時間,花了許多心思去挑選,原本是想等這段艱難的日子過去,他就向薑南橘求婚的。
隻可惜再也用不到了。
傅棋深把車開得飛快,餘瞥到前麵馬路邊有個垃圾桶,下意識地猛踩剎車,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胎在路上留下一道黑的痕跡。
他跳下車,快步跑到垃圾桶前,沒有任何猶豫,把手中的戒指扔進去,然後飛快地抬手了一下眼角,頭也不回地匆匆鑽回車裏,狠踩油門,車子呼嘯著揚長而去。
淩晨時分,紀景安困得實在不住,又不敢走遠,隻能靠在走廊的長椅上打盹。
病房裏一片寂靜無聲,突然心電監護儀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響起來,那聲音急促又刺耳,劃破這漆黑的寧靜。
紀景安瞬間睡意全無,他心跳如雷,嚇出一的冷汗,幾乎是一躍而起,慌間一腳踹開病房的門。
薑南橘躺在病床上,雙目閉,臉上全然沒了活氣,像個溺水之人,張著艱難地呼吸,嚨裏不時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監護儀上顯示的,數字正在一點一點往下掉,把紀景安的溫也一點一點帶走,他全冰涼僵,大腦一片空白,依憑著醫生的本能開始實施搶救。
很快,值班醫生和護士也聞聲趕來,薑南橘第一時間被推進手室,平日裏健步如飛,推著急救床在醫院裏飛奔的紀醫生,此時卻雙發,腳步踉蹌,幾乎站立不穩。
薑南橘的況很不樂觀,據醫生的初步判斷,可能是遲發腦出,手持續了五個小時才終於結束。
麻醉過後,薑南橘依舊昏迷不醒,一方麵的病十分嚴重,但更重要的是,似乎沒有毫的求生,隻是一心求死。
那時的他高高在上,不可碰觸;她狼狽尷尬,一無所有。在努力,也是命數,讓她看見他的夢,夢中有她的未來。跨越傲慢和偏見,他們做下一個約定——“有生之年,我一定要看到新的時代和紀年。我要看到海上最高的浪潮!哪怕窮盡一生,也決不放棄!”“好啊,我陪你一起!”他們腳下,車之河流海浪般顛簸流淌。而他們頭頂,星空亙古浩瀚,見證著一切。那一年,尚年少,多好,人生剛開始,一切皆能及,未來猶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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