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折磨人的過程，又帶給張容另一種與他長年累月的修養相背離的“刺激”——

 他知道喜歡他。

 他知道對自己生出的好。

 他看在眼中，得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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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傍晚，張容疲憊地結束授課。

 李明書趴在桌上，早已睡得人事不省。小皇帝辯解說自己年，正是覺多的時候，張容今日也懶得說他了。

 張容只想快快離開皇宮。

 李令歌甜甜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老師！”

 張容撐著桌案的手肘一僵。

 李令歌挨著他坐下，他裝作整理袖，收回自己的手肘，不讓的手搭上。

 李令歌毫不在意，只悵然若失:“老師，你明天是不是休沐，不來授課？”

 張容頷首。

 他心中放松——終于可以擺小帝姬一日了。

 李令歌哀求:“可我想念老師，我格外好學，我想每日跟著老師讀書。”

 張容心想:恐怕不是這樣吧？

 張容面上平淡:“殿下如此好學，臣多留些功課給殿下便是。”

 李令歌一噎。

 李令歌卻仍是笑的:“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是說——老師，不如我明天出宮，去找你吧。”

 張容嚇一跳。

 張容:“找臣做什麼？”

 李令歌目閃爍:“唔，就是……讀書啊。”

 張容勸:“好學很好，但也需要休息，殿下不必如此上進。”

 李令歌理直氣壯:“我就是這般上進啊，老師心疼了？”

 張容平靜:“臣只是勸誡罷了。”

 李令歌打蛇隨上:“老師不想我那麼上進，那明天我出宮，老師帶我去玩兒，好不好？”

 張容:“臣從不玩。”

 李令歌眼睛笑若桃花:“那正好，我們湊一起。”

 張容:“臣對家外之景之事，并不悉。”

 李令歌:“索才有趣。”

 張容:“臣明日要在家中休息。”

 李令歌:“我為老師磨墨，給老師紅袖添香，不打擾老師。”

 張容:“……”

 他終于抬頭，將目放到上。

 他嘆口氣。

 張容道:“你是纏上我了，是不是？”

 李令歌噗嗤笑。

 李令歌揶揄:“你不再說‘臣’了啊？”

 李令歌宣布:“反正我會出宮，會去張家找老師。老師不管我的話，就讓我被張太傅抓到，被張太傅批評‘不知檢點’‘肆意妄為’‘從無帝姬隨意出宮之先例’。”

 張容看著。

 張容心中突然一，有了個主意。

 張容道:“臣明日其實不在家中。”

 李令歌:“哇，你先前撒謊了！”

 張容不置可否:“明日臣要去參加相看宴。”

 李令歌一靜。

 張容:“殿下想跟過來，就跟過來吧。”

 李令歌微笑:“老師，你以為我不敢嗎？”

 他覺得語氣有異，些微冰涼。

 他轉頭看，卻又仍是那副無憂的甜模樣，對他笑:“我覺得你騙我，但我會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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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令歌氣哼哼，次日還是選擇出宮，去找張容。

 張容竟然沒有騙，竟然真的帶著一起去參加一個相看宴。不方便暴份，張容給造了一個鄰家表妹的份。

 李令歌便坐在席上，含恨看那麼多娘子都對張容投去喜歡的目。

 李令歌還在席上聽到八卦:他們都說，張家想和沈家聯姻。張家這樣的大世家，向沈家那樣的武將家投去橄欖枝，沈家不勝歡喜。

 沈家的難是，沒有適齡孩兒……但沈家已經在查族譜，在找各種拐七拐八的家族中孩兒，來做這個聯姻對象。

 聽他們的意思，沈家好像還真找出來了……

 李令歌眼皮跳:絕不可以。

 張家已經這麼勢大了，若再和一個武將世家聯手，那對皇室的威脅，可就太大了。太后毫無能力，弟弟又年，張家繼續做大……朝堂為張家的一言堂，自己姐弟二人，恐怕當真沒有出路。

 必須要阻止張家的迅速膨脹。

 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張容教李令歌讀書，并不藏私，并不只教那些簡單的詩詞歌賦。他教皇帝什麼樣的功課，也用同樣的標準要求李令歌。

 因為張容是一個男子。

 李令歌又從未表示過聽不懂，不想學這些。

 張容無意中，培養出了李令歌對政事的敏銳，促了接下來的事——

 李令歌要攪毀張家和沈家的聯姻。

 勢弱，唯一的優勢是，聯姻的那個對象，的老師，張容。

 更有利于的是，喜歡張容。

 李令歌想:若是引老師走下神壇，老師上自己，讓老師拒絕聯姻，那麼，張家強大的路會停滯一些時候，老師也會為自己的。

 若是可以和老師在一起，若是老師愿意為自己下凡，那真是……世間最快意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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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令歌便開始向張容有意無意地示。

 張容頭疼:他還以為帶去了相看宴，能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距離，放棄他呢。

 李令歌勾勾搭搭:“老師，我有話和你說……”

 張容心想:不能讓說出來。

 張容一道指風，將那個瞌睡打哈欠的小皇帝醒，小皇帝跳起來:“誰打我！我殺了他！”

 李令歌鼓腮。

 又失去了和老師告白的機會。

 好像總在失去和老師告白的機會。

 每次找到機會，私下和老師說幾句話，就有不長眼的宮來、侍衛來，就有弟弟突然鬧騰、張家突然有急事……

 更絕的一次，都快說出來了，一只貓從樹上跳下來，跳張容懷里，打斷了李令歌的話。

 李令歌快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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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的時候，朝廷舉辦秋獵。

 年的皇帝雖然不可能彎弓上馬去騎，但可以不讀書，李明書比誰都高興。李明書積極地要大辦秋獵，李令歌懷著自己的小心思，慫恿弟弟。

 小皇帝的話，是有些用的。

 李令歌跟著他們，去了郊外的秋獵場。

 張容也在。

 李令歌想:這下不用讀書，我總有機會跟老師告白了吧？

 --

 早上的時候，李令歌等在張容帳篷外。

 張容出門，李令歌:“老師，我有話和你說……”

 一個衛士過來:“郎君，接下來該你去和其他郎君一起比試狩獵了。”

 李令歌震驚:“老師，你還要比？”

 張容答:“我畢竟是我爹的唯一兒子。”

 張容一邊和衛士說話，一邊回頭看李令歌:“殿下找臣何事？”

 李令歌怎能打斷他的正事？

 只好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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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之時，李令歌終于等到張容回來。

 跟上去給他遞水遞巾帕，甜夸他:“老師一定神勇萬分！”

 張容:“哦，你看了？”

 李令歌支吾:“那沒有……”

 畢竟在張打腹稿，琢磨著告白之事。

 張容莞爾。

 李令歌:“我想和老師說……”

 一個娘子氣吁吁跑來:“郎君，郎君！我們之前見過面，我們認識的……”

 李令歌被健壯的娘子到一旁，差點摔倒。多虧張容手疾眼快扶住，才沒把小公主氣哭。

 小帝姬瞪著眼，看那個娘子口若懸河與張容攀關系。

 張容用眼神詢問: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李令歌憋屈:“……之后再說吧。”

 啊啊啊！

 張容聽完了陌生娘子的告白，怎麼可能還有心聽再告白一次！

 氣氛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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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時，李令歌心有余悸地讓衛士們清場，將張容請來。

 李令歌答答:“老師，我對你十分……”

 衛士在外急聲:“不好了，家拉肚子了，殿下……”

 李令歌:“……”

 張容:“我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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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李令歌陪張容用膳。

 李令歌左看看，右看看，應當沒有其他人了。

 太后那里被派人看著，弟弟那里的衛士也被囑咐過了，張家那里通過文璧妹妹，也確定那里無事發生……李令歌還讓衛士圍住了帷帳，就是為了提防不長眼的人。

 李令歌面頰泛紅:“老師，我有話和你說。”

 張容淡定:“先用膳再說。”

 李令歌要拒絕，這位從來矜淡的老師竟然率先手，用一塊糕點堵住了的。

 李令歌:“……”

 不好意思吐掉，又不想拒絕老師偶爾的照顧。只好咽下糕點。

 要再說話。

 張容:“食不言寢不語。”

 李令歌:“……”

 老師實在討厭！

 老師是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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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憋屈的帝姬吃完安靜的一頓晚膳，張口，打個飽嗝。

 一下子捂住，得想哭，用潤眼睛看張容。

 張容心里失笑，覺得委屈的樣子很可。

 但他依然要無拒絕。

 于是，李令歌小心謹慎左顧右看:“老師，我有話說……”

 張容一道指風揮出。

 帳外靠著柱子犯困的一個衛士“哎喲”一聲，摔進了帳篷里。

 衛士瑟瑟認錯。

 李令歌忍怒。

 李令歌快被氣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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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張容又和其他大臣們談政務。

 李令歌在外徘徊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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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令歌等到大臣們離開，堅持不肯走，非要進帳篷見張容。

 李令歌見到了困頓閉目、手支著額的年郎。

 案上許多折子，許多書籍，都是他們姐弟的課業，還有很多堆積的事務。

 李令歌心下來。

 彎下腰看閉目的張容半晌，悄聲:“你睡吧，我明日再來。”

 轉出帳。

 后，年睜開眼，安靜地著失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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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張容出帳子，驚愕地發現李令歌居然在帳外等候。

 天尚未亮，小帝姬來堵人，卻因為困頓，而蜷在帳外，被氅蓋住，睡得昏昏沉沉。

 帝姬的侍瞪著這個年輕的太傅:“我們帝姬說了，先睡一會兒，等你出來了，讓婢子醒。”

 張容:“不必醒。”

 侍:“哼，這種況，我們帝姬聰慧伶俐，也想到了。說‘老師必然舍不得醒我’，我們殿下真了解你。”

 張容微怔。

 他垂目，就著昏昏的天，看這個被氅罩著睡覺的蜷小娘子。

 他目溫而掙扎，幾分發怔。

 侍:“喏，我們殿下給你的——說，你若不想醒，就看這個字條。有話和你說。”

 張容踟躕，不接字條。

 侍威脅:“殿下說，你不要的話，就讓我當眾讀出！”

 張容眼皮一跳。

 張容著頭皮接過字條。

 他已經做好準備——字條上必然寫著一些“山無棱天地合”之類的話。若是小帝姬向自己告白，自己應該想怎麼拒絕。

 但是攤開字條，字條只寫了一行字——

 “老師，你在熬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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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熹微晨下，眾人看到，張容握著那張字條，微微發笑。

 心不是一時。

 而是長年累月無孔不的滲。

 墜落不是一時。

 而是時時刻刻爭時奪刻的。

 誰能永遠站在山之巔，不朝山下看，但凡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