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裏，京城中的年味還沒有散去，紅紅的燈籠掛滿整個街道兩側，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

    在大紅燈籠的映照下，雪花都變得五六起來。

    染悄悄掀開車簾，見街上沒有什麽行人，悄悄出手，似乎想接住天上飄落的雪花。

    雪花落在掌心，瞬間消失不見。

    染忽然心大起，將胳膊又往外了，試圖接到更多的雪花。

    旁邊的傅今安，視線落在姣好的側，恍惚間記起，他有多久沒看見如此放鬆的樣子了。隻要在宣王府，在東宮，就是人人敬畏的宣王妃，然後又是太子妃。

    可沒人知道，鮮豔麗的背後，是每個夜裏為景初的徹夜難眠。

    為景初高興，為景初傷心，景初稍有風吹草，整個人都繃得的。

    現在想來，也才不到雙十年華，本該無憂無慮做的侯府千金，如果不是自己，或許跟傅家退親之後就會嫁沈家。

    那裏有疼的外祖母，有視為己出的舅舅和舅母，還有那個會將捧在手心裏疼的表哥。

    一切都是因為自己。

    可若是讓自己放棄，傅今安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隻要稍一想，恐懼就鋪天蓋地地將他淹沒。

    “你後悔嗎？”

    傅今安忽然問道。

    “什麽？”

    染收回手，不解地看他：“後悔什麽？”

    傅今安長臂一，將人攬在懷裏：“沒什麽。”

    染被摟得有些不過來氣，試著微微推開他，可剛離開一點，上的手臂又了兩分。

    隻好放棄掙紮。

    半晌，才試探地問：“我們去哪裏？”

    傅今安看了一眼外麵，道：“帶你去見一個人。”

    咚！咚！咚！

    染忽然覺心跳加快，目灼灼地看著他。

    傅今安低頭親親的眼睛，低聲道：“北地。”

    染微微蹙眉，片刻後睜大雙眼：“寧王？”

    傅今安點頭。

    染有很多話要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最後隻問了一句：“他可靠嗎？”

    傅今安又點頭：“嗯。”

    染張的心這才平複一些，接著就是為婉姐姐高興。

    馬車沒有出城，而是繞了一圈之後停在一安靜偏僻的宅子外麵。

    長影上前輕輕敲了幾下門。

    不一會兒，門從裏麵打開。

    染看得清楚，開門的是一個年愈四十的壯漢，材高大魁梧，滿臉的絡腮胡，五深邃，雙有些厚，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

    壯漢看了一眼長影，又見傅今安從馬車上下來，這才恭敬地打開門，讓開子，著一口純正的京中口音道：“太子請。”

    傅今安回將染抱下馬車，攬著。

    這座宅子不大，一進大門剛走沒多遠，就停在二門。

    染站在門口，有些不敢上前。

    傅今安低頭看：“怎麽了？”

    染搖搖頭。

    院子裏，約約傳出孩的笑聲，很稚，很高興，像極了青寧小時候。

    正猶豫間，忽然看見一道影向他們走來。

    比剛剛開門的那人似乎還要高一些，男人肩上騎著一個看起來比景初大上兩個月的孩子，男人正在仰頭跟肩上的孩子說什麽，染看不清他的臉，卻發現他說完，肩上的孩子笑得更開心了，搭在他肩側的小都跟著晃悠。

    染覺得這個人有些麵。

    “謙兒！你是不是又調皮了？”

    一道悉的聲音響起，染本能地看過去。

    子這時似乎也發現門外還站著兩個人，短暫的怔愣過後，臉上很快恢複如常，對那個高大的男人道：“王爺，你這樣會把謙兒慣壞的。”

    男人不以為意，道：“他還小，以後你慢慢教便是。”

    子似乎很無奈，這才往門口走來，看看傅今安，又上前牽著染的手，親昵道：“來了怎麽不進來？不認識我了？”

    “婉姐姐……”

    半晌，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嶽婉禾撥了撥額前的碎發，好像姐姐看妹妹一樣，眼裏閃著淚花，角帶著笑。

    那個男人這時也走過來，對傅今安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傅今安拍拍染的肩，道：“我跟寧王有些話說，一會兒過來接你。”

    染僵地點點頭，看著這位四大藩王之一的“寧王”從眼前經過，他肩上仍坐著謙兒。

    “這，到底怎麽回事？”

    傅今安兩人一走，染便急急地問道。

    嶽婉禾笑笑，牽著一邊往屋裏走一邊道：“你別急，聽我跟你慢慢說。”

    進了屋子，嶽婉禾揮退周圍伺候的人，倒了一杯熱茶放到染手邊，笑著道：“我以為你知道。可剛剛看你一副了驚嚇的樣子，就猜到太子應該沒跟你說。”

    染看著點頭。

    嶽婉禾低頭整理毫無褶皺的擺，輕聲道：“幾個月前，我剛到冷宮，晏回就告訴我，說你求了他，讓他放我們母子一馬。”

    嶽婉禾抬頭，激地看著染道：“其實這之前，沈聿知也找過我。他說你給了他一種假死藥，隻要我服用後，他會想辦法將我救出去。”

    染點頭。

    這是一開始想到的辦法，想用救綺琴的法子。因為除了這個，真的想不到旁的了。

    嶽婉禾牽著染的手，緩緩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不能為了自己活命，把你，和沈家拖下水。這件事不暴還好，一旦被人發現，家，沈家，哪怕宣王府，一個都落不著好。”

    “可是……”

    染剛要開口，嶽婉禾笑著搖頭：“我知道，你是想問我後來為什麽又同意晏回的法子了吧。”

    歎了口氣，道：“其實，一開始我也是不同意的，直到……”

    直到寧王出現，跟說了許多。才讓原本死灰一般的心一點點活過來。

    至於寧王到底跟嶽婉禾說了什麽，染最後沒問。

    隻是關心：“你信他嗎？”

    嶽婉禾笑笑：“我一個將死之人，一輩子都見不著，更別提還帶著個孩子，他能圖我什麽呢？退一萬步講，最後就算他變了心，那又如何？隻要我的謙兒能健健康康長大，我什麽都不在乎。”

    事已至此，除了祝福，染也沒什麽可說的，最後拉著嶽婉禾的手，囑咐道：“婉姐姐，答應我，無論什麽時候，都別放棄自己。如果他對你不好，你就回來！”

    相信，有東宮和永定侯府在，怎麽也會護住一對母子。

    嶽婉禾認真地點頭：“好，我答應你。”

    沒人注意到屋外的屋頂上還坐著一個人，兩人的談話被其悉數聽到耳中。

    陸久臣釋然地笑了笑，如來時一般消失，一如從來沒人知道他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