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聲音飄落，而齊無擡頭疑道：“從不曾？”

老人啞然失笑，而後揶揄：

“無的天資和悟確實不錯，本能的直覺也很強，總能覺到不對的地方。”

“如此看來，去修佛門也能有一番作爲。”

“只是要剪去頭髮咯。”

看到齊無滿臉茫然，老人也是失笑，沒有繼續玩笑下去，聲音頓了頓，而後溫和道：“從不曾的意思是，於他而言，就是從不曾遇到老夫，不會記得他年傳道的緣分，也不會記得今日見過你，當年走上修行，不過是一場奇遇。”

“不必在意這些，緣法既然結下，便是事實。”

“只是啊。”

“他自始至終，再不是我的弟子了。”

“緣起緣滅，本該如此的。”

老人語氣從容，似乎說的是什麼很尋常的事，旋即笑著問那慢慢吃糖葫蘆的年人，道：

“說起來，無覺得他錯了嗎？”

齊無回眸看著這一座通道館，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許久後，道：

“弟子覺得，沒有錯。”

“不能說，他沒有隨著老師你走，就是錯的。”

老人似頗爲滿意，笑著頷首道：“你說的不錯。”

“其實他不曾做錯，他傳下了法門和道統，讓自己追尋的道路在整個人間開花，這個過程之中，也沒有用邪道的手法，而是一步一步，從容不迫地完自己年時的願景，不疾不徐，見證了許多事，看過了三百年春秋。”

“在他開闢的法脈之中，或許也會誕生出走上修行道路上的人。”

“至於放不下名利之心，舍不去財之意。”

老者聲音頓了頓，灑微笑：“可誰說名利是錯的呢？”

他看著前面這繁華的城池，帶著年一步一步走過，和衆人肩而過，溫和道：“名利，又以傳法的方式得到衆人的尊崇，堂堂正正，何錯之有？這不是什麼問題，也沒有什麼錯誤，但是，是沒有錯誤，但是卻也偏離了道。”

“當求名利，可也。”

“捨棄名利的時候，也不該猶豫。”

“道門第一，當屬【離凡塵】。”

齊無想了想，詢問道：“離凡塵？所以老師才說要帶他去雲遊四方？”

這一次很出乎了齊無的預料，這位老人搖了搖頭，玩笑道：

“不啊，他當時若是出來的話，老夫可不會帶著他走。”

“雲遊四方帶著別人，多累啊。”

“仍舊會讓他留在這裡，做他的天師。”

齊無愣住：“啊？”

老人似乎被年這般模樣給逗笑了，放聲大笑許久，而後才微微彎腰，手指輕輕點在了齊無心口上，溫和笑道：“這是第一課的第一句，無記住了。”

“離凡世者，非離也，言心地也。”

“雖然說這個比喻不是多恰當，但是用來讓無明白也是可以的。”

“如藕，心似蓮花，在泥而花在虛空矣。”

“得道之人，在紅塵而心在聖境也。”

老人眼底溫和平靜：“如果他真的走出來了，那離開不離開這裡，又有什麼分別呢？”

“他沒能‘走’出來。”

“可惜了……”

齊無有震。

如果說先前師兄未曾走出來，只是心中憾的話。

老者這一句話，則是給他一種更大的衝擊。

老人笑著等待他思考，等到他吃完了糖葫蘆，才帶著他往前走，仍舊是不不慢，但是就如同先前泛起漣漪猶如星辰的海域一般，紅塵的諸多景，那賣聲，來往的呼喊聲，熱氣騰騰的，鮮活活潑的紅塵風也剎那間遠去了，不過是幾步，就已經來到了一片青山之中。

而在通道館之中，年曾經有過奇遇，於一古廟中見石碑中文字，領悟修行妙法的真人忽而怔住，不知爲何，心中有悵然若失之，耳畔彷彿聽到有蒼老的聲音，喟然長嘆——

可惜了。

這一聲可惜，這一生可惜。

似乎幻覺，卻又不絕。

這壽數已有三百餘歲的真人，不知爲何，心中悲愴，難以言喻。

踉蹌兩步，竟在衆多弟子的面前落下淚來。

卻也不知爲何。

不知爲誰。

…………………………

老人帶著齊無往前走。

見到風和和煦，天穹上面飛著有異彩的鸞鳥。

溪流自遠過來，環繞在山的一側，又有竹林，花海，諸多景緻圍繞著一個小小的院落。

院落前面，有一名模樣仍舊清純秀麗的，微笑著看著遠的風，而前面的座椅上坐著的卻是一名蒼老的男子，已經滿頭白髮了，兩人似乎在談著些什麼，神也頗爲親暱的模樣，齊無好奇道：“這是師兄嗎？”

老者道：“不，該是師姐。”

齊無的神微怔。

老人須道：“說起來，和無你很像，在年的時候被父母賣給了旁人做媳婦，自己逃出來，卻又因爲輕信他人，而有災劫淪落風塵，是自己用剪刀劃破了臉破了相，才逃了出來，一心執著，行走十七日而得險境，道心不落於凡塵，劍氣骨，可爲真修。”

“我那時收養作爲弟子，育一十三年，行走天下各，賜道號【玉妙】。”

“後來行俠仗義，雲遊天下，求仙訪友，遇到了一名男子……”

“兩人一見傾心，後來相也是如意，只是那人的修爲不夠，後來，你的師姐仍舊年，他卻已經鎖不住自的氣神，元炁外泄，容貌也日漸蒼老了。”

齊無看著遠的玉妙真人。

仍舊如同二八年華的一般。

而那名男子，雖然說有道行在，沒有多麼地衰老，但是已經雙鬢斑白，臉上有了皺紋，氣神在不斷地流瀉出來，可以想象地道，之後的時間裡面，也會以超過常人的速度衰老下去。

老人平和道：“而那，也已經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年愣住，不敢置信看向老師。

老者平和道：“那男子在八百年前即將死去，爲不願連累老夫，自逐於我門下。”

“而後天宮盜取丹藥，惹來了南天門護法元帥，仗著自己有幾份本領，鬥天將天兵，後來被景瑯雷府元罡將軍打重傷，被你大師兄所救，之後放下了貫徹一生的傲骨，跪在紫府外七天七夜，苦苦求我，希爲師幫助那男子修行，無，伱覺得爲師該如何呢？”

他看著年人，而後沖淡平和道：

“爲師拒絕了。”

“並無怨恨，只是叩首九次，自此離開道門，居於此地……”

“而後，尋找司，各種法。”

“以法寶靈丹爲質，換取那男子轉世數次爲人，而後代代於人海中將其尋回，而那男子無論什麼份，也代代專於一人。”

“只因當年曾承君一諾。”

“願生生世世，永以爲好。”

齊無看著那一幕，他是知道那些故事的，說只羨鴛鴦不羨仙，說可撼天地，可一直以來只以爲這是故事裡的節，今日所見，難免心中被，可下一刻，當他意識到自己的份時候，就已經明白自己即將要做的事了。

年道人安靜道：

“要弟子問可願意回來修行。”

“如若不然，就將的道號也帶回來嗎？”

老者的神溫和亦如當初，他看著那個曾經自己養過十三年的孩子，看著現在似乎是很幸福的模樣，遠離凡塵俗世，彷彿世外仙人，極於者極於道，於修行上似乎也已經有了領悟，可最終也只是說出那兩個字：

“去吧。”

溫和寧靜，包容大有，卻也並無毫迴轉的餘地。

有混，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以爲天下母。

吾不知誰之子；吾不知其名。

字之曰“道”。

非求道者也。

除其名。

齊無閉了閉眼，覺到自己心中拜師之後的欣喜逐漸沉靜下來。

所見之人，如錘重擊於心，讓他心中都震了。

齊無徐徐呼出一口氣，拱手，行禮，道：

“弟子，玄微領命……”

【見】他們。

也【見】你自己。

年心中自語。

是他們煉我，是我救他們。

轉，襬揚起落下，齊無雲袖流轉。

眉宇之中，雖是稚。

卻終是和先前不同，有了三分道者氣韻。

如此煉心，起手就磅礴浩瀚，太上一脈，至純至上，最是嚴苛。

十二金仙縱橫，法寶萬千；萬仙浩瀚磅礴，神通無算。

卻也無人敢說，能過玄都一人。

玄門修持最苦最難最上乘。

當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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