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五太太自是懶得迎待,把那竹幾上的茶也往廚房里收,“你有事?”
西坡立在門口,沒好進來,“想找三姑娘問句話。”
秋五太太擱了茶壺出來,上下照他一眼,很提防的樣子,“找我們三丫頭什麼事?”
西坡咽住未答,待要告辭出去,見玉打了正屋簾子出來。秋五太太益發警覺起來,朝玉橫去眼。玉看見也沒理會,仍向西坡走來,“我們外頭說。”
秋五太太險些沒氣得跳起來,待要張口,玉回首瞥一眼,“鄰里間說幾句話有什麼要?”
兩個人走到巷中,玉一想娘不得要聽,便扯著西坡稍走遠些。不知走到誰家的院墻底下,兩個影子近近的撲在墻上的斜里,然而人和人還是隔著些距離。
“你是要做戲給誰看?”
玉眼角的余還在瞟墻上的影子,倏地聽見他問,心下一片凄然。他這是答應的意思,午晌分明還不肯,這會又變了主意,是不是因為錢?
“池三爺。”微微笑道:“你見過的。”
西坡已有預料,聽見是他,余下的也都猜到了。一向就很聰明,膽子也大,做起事里從不顧什麼世俗常理。或許別人不知道,但他是清楚的。
“我陪你做戲,他就肯信?”
“別人他或許不信,是你的話,他會信的。”
玉說完,自己低下頭,角彎得發僵。要真和西坡做起戲來,恐怕連自己也會信,何況池鏡是個聰明人,瞞不過他的眼睛。可是也有風險,萬一池鏡真信了,一氣之下什麼都算了,又當如何?
也許真到下不來臺的時候,西坡會幫把戲唱完,他人一向很好。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是上策。不過此刻提早算到后頭的事,并不見幾分高興。西坡是為錢才肯的,一想到這里,便如鯁在。
“你等我下。”及至門前,玉折進去拿了五兩銀子出來麼塞給他,都是
在池家攢下的。
想這下可以放心了,收了銀子不怕他臨陣變卦。但這放心,竟有心死了似的安定。闔上院門,仿佛忘了走,就向著門站住沒。
隔了會,秋五太太上前來打探,“你和他到底有什麼事好商議的?”
玉又楞了會才回神,“我請他幫個忙。”
“什麼忙?”
玉不耐煩,“您打聽這些做什麼?又不與您相干。”
秋五太太就怕西坡媳婦這一死,他們兩個趁機瓜葛起來,原本從前就有點說不清道不明,做娘的難道會看不出來?因不放心,朝那院墻上飛一眼,“到底什麼事?他又肯幫你?”
玉一臉慘然地笑一下,“人家不是白幫忙,收了錢的。”
秋五太太聽見是銀錢易,倒放心下來,雙手在圍布上蹭了蹭,倏又警覺起來,“多錢?”
玉再懶得理,疲乏地往屋里走。剛拐到樓梯口,就聽見爹喊,只得折進了那臥房。連秀才黯黯的廓嵌書案后頭你椅上,扣著眉,“你們家太太死了,你知不知道?”
他也是上晌在衙門里聽說的,回來問玉,卻見沒事人一般。他當是故意瞞,不知肚子里藏著什麼主意,因此也沒急著問,非要在上瞧出什麼端倪來。
瞧了這半日也不見異樣,好像玉真不知道。這倒奇怪了,是家的人,即便是前腳回來,太太后腳死的,家也應當有人來告訴一聲,怎麼這幾日也沒見人來?
到底是他當爹的捺不住了,才問起,“怎麼家也沒人來說一聲?我聽說你們大爺一早就回南京來了。”
玉知道此事瞞得過娘,卻瞞不過爹,只得如實說來:“我已不在家了。”
連秀才先一驚,而后靠在椅背上思忖了半日。因見玉面上并無半點哀愁的神,便想心理必定有了別的主意。他這三個兒,就玉湘與玉最有智謀,玉會藏事,又比玉湘厲害一層。
“這又是幾時的事?”
玉把干燥的抿一抿,“就是中秋前日的事,我回家來也是為這個。”
連秀才把手擱在案上,隔會兩個指頭敲了敲,“這回又是為什麼?”
玉仰起臉來,噙起一笑意,“我到池家去了,這回是在他們老太太跟前當差。”
哪個池家?連秀才當下腦筋連轉了幾個彎,仍有些不可置信,“是長侯池家?閣兵部侍郎池大人家?”
玉點了下頭。連秀才不拔座而起,踅出案里,將他這兒由上到下細瞅了幾番,不得不刮目相看,“幾時去的?”
“好幾個月前的事,因初去時還未站住腳,怕爹娘跟著憂心,就沒告訴。”
連秀才慢慢笑出聲來,重重點了兩回頭,“好、好!你到底比你大姐還有出息,不枉我教導你最用心。不論在他們家做什麼,好好干,伶俐些,不會吃虧的。”
玉點頭答應,又聽了連秀才好一番諄諄教誨,適才往樓上去,在妝臺坐下,不由自主地撐起那支摘窗,向底下王家那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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