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坡卻是一笑,“你忘了,他們不識字,隨便編個話哄他們摁下就是了。”
他在院里等,自己拿著那訂婚書踅正屋,不知怎麼和他爹娘扯謊,一會果然摁了手印出來。
玉低頭看著那兩枚指印,覺得自己是衙門里哄騙犯人簽字畫押的老爺,總算是大氣一吁,放心下來。
誰想得到這是一石三鳥之計?倘或激池鏡不功,那也不怕,什麼都是假的,但這訂婚的契約是確鑿的。回頭那頭果然失敗了,要改嫁西坡,他們兩家都不能不認。
西坡有沒有想到是給算計了?沒辦法,他是唯一能回頭的地方。興許這幾年,他也暗暗盼著回頭呢?所以才什麼可笑的忙都肯幫。
也不是,轉念又想,他最終是為錢才應承下來的。
一切好像都在的盤算,但仍有一片可悲的緒朝網過來。無論最終是嫁給他們哪一個,他們都是被著,算計著,全不是出于心甘愿,知道。
次日玉仍沒急著回府,又在家歇了一天。池鏡先還沒過問,隔兩日還不見回來,才奇怪回家做什麼。
問金寶金寶說不曉得,反來諷他:“你和不比我和親近些?連你都不知道的事,卻來問我?”
玉是那格,許多事從不對人多講,和絡嫻要好的時候,也是知道絡嫻的事比絡嫻知道的事要多。由里說出的事,一定是有意要人知道的,這一點池鏡也是如今才了解。
早上從老太
太屋里請安出來,看見丁坐在廊廡底下,他便想著同丁打聽,于是走過去和搭訕,“怎麼昨早上是你當值,今早又是你當值?”
丁抬頭看他一眼,長吁短嘆道:“玉回家去了,今日我是替當值。”
“又出府去了?怪不得沒見。那麼個勤快人,竟也躲起懶來了。”
“也不是躲懶,是老太太催著回去的。”
池鏡稍稍蹙眉,“老太太催回家去做什麼?”
“為家里好像有意給說親的事。”丁放下針線道:“從家出來,老太太原是有意替張羅一門親,誰知爹娘也像是在給議親。老太太因看中,想長留在府里,所以急著打發回去問問他爹娘,要是他們那頭還沒定下,就由老太太這頭做主。”
“那爹娘替定下了麼?”
丁仰頭笑道:“就是回去問問嚜。上回聽說起好像是看中了一戶人家,到底定沒定下也不知道。”
池鏡原想問看中的誰家,轉頭想丁也未必知道,因此捺住了沒問,仍出門往史家去讀書。這一日讀書讀得格外心不在焉,史老侍讀很是生氣,覺得他是恃才傲。
吃了幾句訓斥出來,他仍思忖著玉議親的事,想爹娘的手腳倒快,才曉得離了家,就馬不停蹄地替張羅起下家了。他們能替尋什麼人?還不是和二姐一樣,尋一位有點家底的老爺,不信肯答應。
想到這里又有些不急不躁,安穩地騎在馬上。叵奈不巧,一下在東臨大街上看見個悉的人影,定神去,正是那王西坡,就是燒他灰池鏡也認得!
第54章 永攀登(O八)
雨瀝瀝地斜在人家的院墻上,一下映出條灰的線,轉眼又干了,直到那些線連起來,結網。這時節不下雨就悶熱,一下雨又是秋寒。西坡沒打傘,走得急,一時沒留意到旁幾時走著個人,睞了兩眼才認出是池鏡。
但池鏡顯然沒認出他,眼睛目空一切,在雨中也走得閑逸,雨水在他肩膀上也是沒所謂的神氣。到頭來還是西坡先朝他打拱,“池三爺。”
池鏡斜來一眼,上下看他一會,凝著眉笑了聲,“你看著面。你認得我是誰?”
“聽玉說過。”西坡含笑點頭,一臉不卑不的神氣,“連家三姑娘。上回在他們家門上,我和三爺打過照面。”
池鏡想了一會,勉強笑著點了下頭,“噢,是你,的確是見過——”
他繼而向前走著,眼睛又到前頭去,臉給雨水氤氳得蒼白,顯得肅靜凌厲。怨不得玉挑中了他,西坡想,但凡人都會對這樣的男人心,不知道玉有沒有?
無論如何,到底是一門心思要嫁給他,全像是西坡天然的使命,他從來見不得窘迫,不得不幫這個忙,因此趁機搭訕,“玉說現今是在貴府當差?”
“是在我們老太太跟前當差。”池鏡輕笑著點頭,“這兩日像是告假歸家了,你們是鄰居,就沒瞧見在家?”
“在家。”可巧走到連家門前,院門閉,西坡頓了頓步,“三爺可要找?”
“我找做什麼?”
池鏡一笑便獨自朝前走了,倏然那雨陡地大起來,西坡眼皮稍一垂,趕上去請他,“天下著雨,三爺倘或不嫌,請到我家小坐,且等這雨停了再走。”
如今王家不開鋪了,院清爽干凈許多,再沒那些晾的桿子,只院角樹杈子上橫著截竹竿掛著幾件裳。許多青苔從地上的磚里拚命往外冒,像個綠線繪的棋盤。王家老兩口在正屋里逗孫子,一見有客臨門,上下一照眼,以為是西坡為買賣上的事在外結的貴人,慌得沒站,忙著瀹了壺茶抱著孫子讓出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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