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將這忽起的念頭作罷,橫豎過些時候玉就名正言順是他的人,他慶幸當初下了正確的決定。正萬般無奈地倒在鋪上,倏聽他父親打發人來他過去,便又換了裳過去那頭。
外院幾間屋子早騰空了,好些家新上了漆晾在場院中。沿廊下踅院,燕太太不在家,只他父親歪在榻上看書。見他進來,就放下書懶倦地問:“東西都給連家送去了?”
池鏡拱手回道:“兒子又另添了五百兩。”
池邑只笑了笑,向榻圍上后靠去,“那是你的銀子,隨你怎麼使用。看你是很中意那位連姑娘,往后親過起日子來,想必也和氣。”他也是自回家來這些日子,從未聽見燕太太對兒子說過什麼己話,連他的婚事開始張羅起來,也沒聽見哪位上年紀的人對他說過什麼關照的話。只好由他這個做父親的來關照他幾句,“眼下送這些錢過去,不過是為了兩家面上都好看點,往后人家進門,可不要為今日這些東西就看輕了人家,否則也不要送了。男人家,不論是錢財還是分,都要大氣一點。”
池鏡覺得鼻管子里有些酸,在椅上點頭答應。池邑也就沒話可說了,打發他回去,“回去養足神,來日好做個意氣風發的新郎。”
他自己卻頹喪地歪在榻上,想起頭他回做新郎的時候,僅僅只有半日的意氣風發,一到黃昏禮,剛房,就聽見外頭又敲鑼打鼓起來,一問才知道,是他妹子碧鴛跌進池塘里了。
單為著救碧鴛就折騰了一夜,連新娘子也不得不換了裳去看顧小姑子。闔家守了碧鴛一夜,碧鴛醒來說:“是不留神踩了才跌進去的。”
別人肯信,唯獨老太太不信,實在放心不下,只好吩咐池邑,“你留在這里看顧著你妹子,雖說你們新婚燕爾的夫妻,不好勞累了你,可你妹子是你看著長大的,你也放心不下不是?”
碧鴛人是醒了,卻因涼大病了幾日,池邑沒奈何,只得瞥下新婚的先二太太看顧了幾日。后來碧鴛的病雖見好,卻大壞起來,比從前還要驕縱任,隔三差五便要尋出是非哭罵打鬧,每是如此,老太太便不得池邑去哄勸。
先二太太新媳婦進門也不好過,老太太原是那脾氣,又為哄著兒高興,益發不給先二太太好臉,常拈出錯來到跟前立規矩,致使那新房常日空著一半,不是新郎不在家,就是新娘子不在家。熬過半年景,夫妻倆聚離多,愈發生疏,睡在一張床上也還十分拘謹,聽見點靜就覺得是哪里又生了事端。
他們京城的宅子比南京這里的還大,一旦忽生什麼事下人們便敲鑼打鼓地嚷,那時候不是疑心家里進了賊就是三小姐發了夢魘,總是不太平。池邑這些年還怕聽見鑼兒響,那些聲音轟轟的在耳邊,一定要他不得安寧。
后來好容易碧鴛出了閣,他也習慣了那些子,反倒是踏實睡在床上的時候會心神不寧,總覺得那鑼兒隨時又要敲起來。
果然,那鑼兒又響起來了——
這廂池鏡剛一出去,老太太打發了個小丫頭進來傳話,“老太太說,外頭為給三爺裝潢新房,日鬧得不樣子,只怕吵著二老爺不得清靜。老太太剛命人將西南角的雁沙居收拾出來了,二老
爺搬到那頭去住。”
池邑面無異,待要答應,旋即燕太太笑著進來,“夜里倒不吵,他們裝潢屋子也是在白天。”
那丫頭扭頭道:“老太太說,二老爺日應酬多,自然晝夜都要清靜。”
燕太太笑意沉了沉,沒再違抗,橫豎他們夫妻住不住在一也不要,也習慣了,便道:“那我一會就丫頭們把老爺的東西拾掇拾掇送到雁沙居去。”
那小丫頭又道:“老太太說難得二老爺今日得空在家,老爺晚飯到我們那頭去吃,老太太特地廚房預備了老爺吃的菜。”
池邑起作揖,“去回老太太,我晚飯時候就過去。”
待那小丫頭出去后,燕太太便命人先收拾了池邑的細送到那邊去,一面坐下來問:“我方才聽見你鏡兒送了什麼東西到連家去?”分明聽見他們是說銀子,故意這樣問,是看池邑瞞不瞞。
池邑全沒當回事,照實道:“不過送了使他送了些銀子過去給連家置辦新娘子的嫁妝,既已做了這門親事,不好新娘子臉上太無。”
燕太太不免打起算盤來,如今蘆笙要做晟王妃的念頭既已作罷,將來出閣,只怕老太太也舍不得給擺排場,因此只能指起池邑來。可池邑又不是親爹,只怕他不答應,又不好明說,只是拘束地笑著,“老爺真是肯諒。我看老爺這次回來,像是帶了些現銀子回來?老太太知不知道?”
“早前鏡兒寫信給我說婚事,我想著趁這次回來就辦了,因此帶了些現錢回來,都是作他親之用,老太太知道不知道也不會要他的。”池邑說完看一眼,猜到的意思,舉起書道:“等鏡兒的婚事辦完,看下剩多你都收著,將來給蘆笙添置嫁妝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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