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說等流干凈了就能下地。雖是春天，風冷得很呢，急著下地做什麼，風吹病了可是要留下的，你就耐住子多在床上躺兩天。”

一時翡兒進來，帶來許多塊包頭，說是二府和四府幾個親手做的，“兩邊來的人說，剛生產完，先休養幾日，幾位過幾日再過來瞧。”

玉原不戴抹額，可聽說生產完額頭吹著風日后常要頭痛，不得不鄭重以待，比誰都惜命，早晚都戴著。特地揀了塊黑綢金線繡如意紋的換上，披散著滿頭烏發，襯得十分俏皮。

金寶看著好笑，“生個孩子倒生得臉上紅了許多，反而不像個做娘的了。”

聽見這話愈發有些悵然了，“都是這兩日吃補藥吃的。”

金寶認真端詳的神，嘆了口氣，“人家頭胎生個小子，不知歡喜什麼樣子，怎麼你反倒不高興？到底是為什麼？難道你不喜歡小子，想要位小姐？這有什麼，往后再生就是了。”

玉只是悵惘地微笑，別人不會明白的，生個孩子沒有令到榮，反而覺得自己驀地從人變了牲畜，了侮辱似的。所以不喜歡仙哥，連池鏡也恨，這兩日心里常在罵他“殺千刀的”。

老太太早幾個月前就使庫房里拿出許多補品來，早晚吃著，不好拂老人家的面子，吃不下也吃，致使現今看見燕窩阿膠一類就犯惡心，只想些清淡的菜蔬吃。

閑下來一算，池鏡前幾日便考完了，翡兒說：“大約要等放了榜才回來。”

金寶嗤笑，“他還等得到放榜麼？只怕這會已在路上了。”

玉心里又是一句“殺千刀的”，關心也通常只關心在要地方，“不知他考得如何，可別落榜了。去的時候上還帶著傷，會不會帶累他考不好？這回要是考不中，又得等三年，三年又三年，幾時才能做呢。”

金寶看一眼，沒話可說了，并翡兒走去踏上坐著，一起做仙哥的裳。

闔府上下眼下皆忙這一項，屋里的丫頭做，專管針線的人也做，從玉懷孕做到如今，二三年穿的裳鞋都做出來了，又還有外頭人孝敬來不。

不過老太太不穿外頭送的那些，嫌料子針腳不夠細致，都封在箱子里，說：“往后看誰家親戚生孩子的，送給他們穿去。”轉頭想起來，他們連家就才生了個男孩子，干脆就送給連家。

午間老太太走到這屋里來，一看窗戶大開著，忙關了，“就是散氣也不要這樣大開大敞著，你們這些丫頭不懂，難道顧媽媽也不懂？”

顧媽媽在旁立著，怕擔不是，只往玉頭上推，“說聞不慣這氣，都開著快點散出去。”

老太太回頭有些威嚴地看玉一眼，“就是聞不慣也要著，們多熏些香，只開外窗就夠了。”

老人家難得到這屋里來一趟，連都來了，翠華聽見風聲，忙不迭也趕了來。

絡嫻一直沒來過，自上次給二綁去的事后，老太太不許出門，取代了桂太太，為這家里又一個去形的人。倒是桂太太，看在金陵的份上，老太太又許和從前一樣，不過自己病得不好，不常出門走，只昨日打發丫頭來看了玉一回。

見不到也好，玉想，整個家里的人對坐一起，都是吊詭的氣氛，好像面前的人似非，臉上皆蒙著一張微笑的面。

自己也是一樣，撐起來和翠華見禮。當著老太太的面，翠華忙去摁住，“你不要坐起來，就這麼歪著，好往下流。”

床上鋪著好幾層厚厚的棉布，換了兩日還是有些污穢。玉簡直不住，恨不得馬上逃離這張床，嫌不干凈。

老太太呷著茶在榻上道：“回頭把那些被褥都丟掉不要了，丁人新做了幾床，搬到后邊去，正好用新的。”

翠華從未過這待遇，心里酸得很，不免帶到上來，“到底是三，生下咱們家第一個曾孫，不怪老太太疼。”

老太太睇一眼，“你要是有本事嚜，你就是頭一個。不是我偏心，還不是你自家不爭氣。”

如今更沒指了，兆林遠在都，一去就是五年。上月翠華起了個主意，買了兩個年輕貌的姑娘，人送去了都府。先有個孩子要，不論是不是親生的，從前還不覺得，自從玉有了孕，這念頭便迫起來。兆林是完了，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早是一落千丈，不能和池鏡比，襲長侯沒有他的份了。可要是有了曾孫，興許看在孩子的份上，日后分家財，想必不能太厚此薄彼。

老太太知道給兆林送人去的事也沒問，算是默許，越是這樣的人家，越是要人丁興旺。所以仙哥出生，老人家心里盡管有些微妙的酸楚，也很快就過去了，到底是個好兆頭，又趕上仙哥出生正是金鈴和晟王大婚那天。

何況最喜歡牡丹，牡丹里又獨百葉仙人，那日夢見百葉仙人，覺得冥冥中仙哥這孩子和緣分不淺，沒準就是從前小產的那個兒子托生的。

當然一廂愿這麼想，也是因為到底老了的緣故 ，再要強，也拼不過歲月潛移默化的變遷。

擱下茶道：“去把仙哥抱來我瞧瞧。”

翡兒忙去西廂使石媽媽抱來，老太太一看石媽媽，又不對，攢眉道：“還是年輕，雖然水足，可帶孩子沒多大經歷，自己也才養過一個孩子。應當再買個生養得多的老媽媽來幫襯著，還有丫頭的事也要要抓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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