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罷午飯,看過兩出戲,大家又往老太太屋里抹牌,照例幾個年輕跟著去伺候。秋五太太新近也跟著連家的妯娌學會了抹牌,抹不好,怕輸,推辭著不肯上桌。
老太太怕人家說冷落窮親家,愈是要請,“抹不好也不要,不過是玩,又是賭場里白眉赤眼地指著賺錢,一局才半吊錢的輸贏。”
秋五太太聽見,心下愈發懼怕,忙搖手,“我實在是打不好,還是請五太太來打。”
五太太打趣道:“我是從來不抹牌的,親家太太不必讓我。難道親家太太是怕贏了們的錢不好意思?這有什麼,這點錢們還輸得起。”
言下之意笑輸不起,玉在旁恨不爭氣,悄麼拉著說:“你只管坐下來打,輸了算我的。”
秋五太太方放心坐下來,牌攥在手里,如臨大敵,眉頭夾得死。人家又笑,“親家太太這樣子,不知道的還當我們是把一副家私都到了這張桌上呢。”
老太太也笑,勸,“讓親家太太慢慢看,我們不要催,抹牌嚜,本來就是為消遣。”
玉懶得看娘上不得臺面的樣子,趁屋里有丫頭們伺候,便到廊下躲懶去了。
一時得空,二府四府幾個年輕也到廊下來坐,只絡嫻獨坐那頭。老太太凡有事也不絡嫻,也不同說話,全當是個擺設在那里,大家自然也不好和絡嫻說話。聽見們在那頭廊下杳杳的竊竊私語的聲音,在金的里,像幾只蜂在偌大的場院中盤旋,是一節十分荒涼的春天。
但有聲音總比沒聲音好,好歹是融在人堆里,到些人氣。這些日子總想到從前和賀臺相依的日子,在屋里把他的舊裳披在上,在床上一歪便是半日,或是哪里一站,又是半日。知道們是在議論,盡管一句也聽不清,也能到們的眼睛朝上掃,連翠華這樣的也比得意。
其實各有各的苦,翠華也多半是強歡笑,仙哥滿月,眾人不得要替惋惜,這麼些年沒孩子。連小芙也滿是憾的為著想的口氣,“你當時就應當跟著大爺去。”
也不是沒想過,可連也走,一去去五年,老太太可還會記得他們?興許這五年間老太太死,滿副家業不都輕而易舉落到三房頭上?心里一掂量,錢財和兆林比起來,還是錢財要點。也不是兆林不要,只是他令灰了心。這世上還是銀子從不人灰心,打起頭它就是冷冰冰銀晃晃的,永遠上去冰涼。
靠在對面墻上,不以為意地笑著,“跟著去做什麼?我們又不像你們兩口子,難分難舍的,我們早是老夫老妻了。”
小芙道:“我們哪有你們要好?”
這話謙虛得太假,誰不知道兆林在南京的時候也常日不歸家?翠華眼一乜,笑道:“你凈是說這些瞎話,誰不曉得你們小兩口,自從娶了你,松二爺就不大出門了,在家做什麼?還不是守著你。”
小芙得臉通紅,“要說要好,還是你們三和三爺要好。”
玉正值做賊心虛,想起才剛在屋里的形,心頭一熱 ,忙端直了腰,“我們也好不到哪里去。”
翠華哼了聲,“你這也是哄鬼,三弟和你還不好?回京科考,那麼些朋友在那里,也不說多玩些時日,連放榜也等不及,忙不贏地跑回南京來,深更半夜到的家。”
玉分辨說:“他那是為趕上仙哥的滿月酒。”
“歸家來離仙哥滿月也還有好幾天,誰知他是到底急著見兒子還是急著見你?”
玉仍堅持道:“我們才沒那麼好,不就吵架。”
小芙道:“吵架也沒什麼,兩口子哪有不拌的,越吵越親。”
“只怕你們是越吵越親,才來說我們。我們不是那樣。”
抵死不認,大家都有點不高興起來,小圓快心直,嗤了聲,“好就是好,有什麼不敢認的,孩子也養下了,難道還怕臊不?”
玉尷尬著,沒好說什麼,恰逢看見秋五太太走出來,蛇頭鼠眼地在人堆里找。藉故過去,拉著娘避到西邊廊角說話。
“一定是輸了,問我們三要錢。”翠華倚在墻上著那頭笑。
小芙道:“怎麼自己一個錢不帶?”
翠華笑哼,“他們連家只有進的,哪有出的?當我不知道?送的那份滿月禮還是我們三爺出錢辦的,怕三面上不好看。”
“鏡三爺替三想得周到,就這樣三還說他們不好。”
“誰能有我們三會裝樣子?”
翠華老遠著玉冷笑,想起池鏡來,心下有些不服,這麼個上不得臺面的丫頭,虧他肯當個寶似的娶回家來。老太太也如此偏心,這會又有了個仙哥,愈發得意了。如此思想,不免又恨兆林不爭氣。
這一眼過去,也看到絡嫻的窘境,心里暗暗冒出個念頭,暫且不題,仍扭回頭和小芙們說話,“我們三是不好意思。”
眾人中松了口氣,不然前頭說玉“裝樣子”的話,簡直人不知該如何搭腔。
小圓撇了下,“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新娘子,這樣久的夫妻了。”
翠華笑了笑,復朝那邊去,這回眼梢的余卻長久停頓在絡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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