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清慈和柳如煙是在第五日抵達甘州的。

    天地蒼茫，殍隨可見，服的衙役將拖到一起，灰頭土臉的流民聚集在南城牆的牆角下，捧著空的碗，哀戚戚地看著過往的車馬，央求著施舍。

    “怎麽死這麽多人？”柳如煙自己也是從窮苦人家過來的，見此狀，於心不忍，“朝廷不是送過來些賑災糧了嗎？”

    薑清慈放下簾子，臉嚴肅：“天高皇帝遠的，即便上麵的政策是好的，到了下麵，保不齊會有些個渾水魚的。”

    柳如煙了然，恨得咬牙切齒：“一群酒囊飯袋！”

    “陛下的車馬還有三日抵達，我們就在這裏等上三日嗎？”

    “不，不能等。”來的路上就一直留意著這邊的消息，知道甘州這次災不全是天災，更多的還是人禍。

    “這樣。”沉思片刻，薑清慈讓柳如煙附耳過來，囑咐了幾句話。

    馬車進了城門，就被幾個守城的衙役攔下來：

    “例行檢查，車是什麽人？”

    “上京許家許之言。”薑清慈借用了許之言的名頭，讓柳如煙將代表著許家的份令牌遞出去，“回鄉探親，途徑甘州，在此地歇息幾日。”

    幾個衙役麵麵相覷：“許家郎君，應該不在這次賑災之列，不如放行吧？”

    為首的一個想了想，說了聲“冒犯了”，便將馬車前的簾子掀開了一個角，見裏麵端端正正坐著一個著華貴的年輕郎君，容貌昳麗，邊是一個穿著石榴的郎，材高挑，盡態極妍。

    郎才貌坐在一起，一個兩個都漂亮得不像凡人，讓他有片刻恍惚，一時不察，盯著柳如煙看得有些出了神。

    薑清慈麵上溫潤如玉，掛著淺笑，聲音卻淬著冷意：“看夠了嗎？可以放行了嗎？”

    衙役被驚出一冷汗，連連陪笑“失禮了”，放下簾子放行。

    馬車轆轆遠去，旁邊一個衙役湊過來，小聲地問：“大哥，你覺不覺得那裏麵的小娘子……”

    “別多，就你話多！”為首的白了他一眼。

    那人連連告罪：“大哥，你這話就說錯了，兄弟我是替你著想的。咱們大人最近不是剛死了一房妾傷心來著麽？你想想看，若是把那小娘子獻上去，博大人一笑，他一高興，說不定……”

    “不用你說，我自有定奪！”

    馬車穿過空曠無人的街道，在城中一宅子旁停下，遠遠看過去，流民在那人家門前排了長隊。

    布粥的是個穿著樸素的年輕人，旁邊有個須發花白的老人幫襯，領到粥的難民口中喃喃著“真真是活菩薩再世”，就捧著粥蜷到布粥對麵的空院子。

    薑清慈和柳如煙先後下車過去，管事的見二人相貌不俗，不似流民，笑著問：

    “兩位是來找郡主的？”

    “劉伯——”

    不等薑清慈開口，在那邊忙碌的人往這邊看了眼，喊道：“你先帶他們進去，我等下就來。”

    劉伯心下了然，這是他們家郡主的舊識，因此也不敢怠慢，殷勤地招呼著兩人進府。

    繞過門前用作障景的置石，眼前豁然開朗，院外東南方向的普陀寺映眼簾，與院風相得益彰。

    薑清慈心歎了一聲這個借景用得實在妙，便見一個五歲的孩，手搖著石榴枝，跌跌撞撞地滿院子跑。

    笑著問管事的：“那位便是小郡主了吧？”

    “郎君認得小郡主？”

    何止是認得。

    早些年流雲郡主和顧宴禮的弟弟端小王爺之間的恩怨長，是上京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談資。

    流雲郡主和鎮南侯小侯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以為兩人婚後能恩和睦，一對神仙眷，誰知道端小王爺在王府外養了個外室，被流雲郡主發現了。

    流雲郡主素來不是個會讓自己委屈的主兒，當場扔給端王一封和離書要一拍兩散。

    端王吃著碗裏看鍋裏，不肯簽字，拖來拖去，便拖到北方戰事吃。他上了戰場，被匈奴一記長槍挑破膛，濺當場。

    消息傳回到上京，流雲郡主開懷笑了三天，變賣了王府上下的房產田產，領著年的小郡主在甘州求了塊封地，自得逍遙。

    不巧的是，薑清慈就是個倒黴蛋，被顧宴禮過去攛掇兩人冰釋前嫌，然後聽著流雲郡主把死去的端王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灰溜溜地回去複命。

    難當屎難吃，到現在都深以為然。

    管事的引著薑清慈落座，下人端茶倒水，有條不紊。

    柳如煙坐下喝了兩口水，就聽薑清慈百轉千回的一聲“煙啊”。

    喊得他是虎軀一震、頭皮發麻。

    “茶也喝了，路我也帶你認了，等下查到什麽況，你就來這裏尋我。”薑清慈笑瞇瞇的，完全沒有榨下屬的愧疚之，“快去快回吧，天不早了。”

    “就知道剝削我！”

    柳如煙沒好氣地瞪，手拿了塊桃花，憤恨地咬了一口，就當咬的是薑清慈的，罵罵咧咧地離開。

    薑清慈悠哉哉靠著藤椅，心安理得地這一刻的安寧。

    不知不覺，手邊的茶水漸漸涼了，薑清慈呼吸逐漸趨於平穩。

    “娘親！你終於進來了？漂亮哥哥都睡著了，你小點兒聲音，別吵醒漂亮哥哥！”

    雖然說小郡主刻意用很小的聲音在喊了，薑清慈還是被吵醒了。

    睜開眼，左看右看，見小郡主手提著小毯子站在自己手邊，才反應過來口中的漂亮哥哥指的是自己。

    所以那個毯子，是要給自己蓋的嗎？

    見睜開眼，小郡主的表瞬間耷拉了下來，委屈地往流雲郡主邊靠：“娘親，我好像把漂亮哥哥吵醒了。”

    “那你和漂亮哥哥道個歉，讓哥哥原諒你。”

    “沒事的。”不用小郡主開口，薑清慈就笑著手了的腦袋，抬頭對流雲郡主道，“好久不見了，郡主，一切都還好嗎？”

    “升發財死相公。”流雲郡主對神一笑，舉起手，隻留下兩個指頭給，“我一直期盼著的人生三大樂事，如今占了兩個，你說我過得好不好？”

    故人相見，話說得格外的多，轉眼天就黑了。

    柳如煙踩著夜回來，薑清慈房中還亮著燈。

    “你猜得不錯。”他不顧形象地往椅子上一坐，胡滿了杯茶，仰頭一飲而盡，“甘州蝗災，朝廷下令免除甘州三年來農耕賦稅，甘州刺史按而不發，勾結地方貴族，吞並百姓農田。”

    “哦對了，朝廷下發的一萬六千兩賑災糧，落到州郡衙門，隻剩八千兩，也就是說，有八千兩都落到了那些酒囊飯袋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