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清慈抬起頭，對十二勾了勾手指，那一頭的長生辮便因為的作輕晃。

    十二將信將疑地捧著木托盤走過去，薑清慈抬手，隨意地翻看了兩件，然後點了點中間那件：

    “這件吧。”

    “那就按這件去讓人著手準本王的那……”

    “百鳥朝的紋樣，沈確應該喜歡的，就這件。”

    顧宴禮吩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薑清慈漫不經心的語調打斷。

    剛才還因為幹慈利落的態度而緩和的顧宴禮，聞言臉生寒，冷聲一字一頓地強調道：“和你婚的是我。”

    薑清慈不鹹不淡瞥了他一眼：

    “但是我的是他。”

    顧宴禮滯住。

    心髒像在放有陳年老醋的壇子裏起起沉沉，酸難當。

    這個字，即便是從前他們關係最好的時候，也從來沒對他說過，眼下卻能這般坦地告訴他——的是沈確。

    的意坦又堅定，毫不掩飾。

    也是，人的時候永遠是這樣，仿佛平靜的湖麵之下藏著堅巨大的冰山，隻有在其中的人才能窺見全貌。

    而現在，在其中的人卻換了沈確。

    說不嫉妒是假的。

    理智告訴他，人已經在他手上了，心在哪裏本無所謂。

    但現實被淋淋地擺在眼前的時候，哪裏還能無所謂？

    他怎麽可能不想要的心？無非是在一葉障目、自欺欺人罷了。

    偏偏，連裝都不想和他裝。

    在他邊待了這麽久，怎麽可能不知道他的弱點？

    卻仍然選擇了出言化作無形的劍，專往他口上紮。

    “阿慈，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釁我的底線。”顧宴禮閉了閉眼，語氣能聽得出來明顯的起伏，旋即又睜開眼，眼角微有些紅，“我不會殺你，但不代表不會殺他。”

    薑清慈倏然沉下臉，偏頭瞪著他。

    顧宴禮臉有些白，他來這裏已經有半個月了，薑清慈被關在室不曾見過，他也寸步不離守在外麵，不許任何人靠近，半個月來幾乎沒照過日。

    白得近乎病的臉上，在燭的映襯下，添了些若有若無的瘋狂。

    他輕揚著下，不疾不徐地說：

    “你喜歡他哪裏，本王就把他哪裏剁下來，送給你做新婚賀禮，如何？”

    “你敢他試試？”

    顧宴禮心髒一陣刺痛，了食指，仍舊用平靜的語調對說：

    “聽說他人已經在往甘州城去了，本王也讓人去設了埋伏，很快你就會見到他了。”

    “他說你喜歡他那張臉是不是？那本王讓人把他那張臉皮下來，送到你麵前。”

    薑清慈瞇著眼笑，眼底寒意森森：“試試唄，顧宴禮。看看是你先了他的皮，還是我先劃爛你的臉。”

    顧宴禮又想起來上次被劃了臉的事，當下被氣得不輕，直接離開。

    臨走前還讓十二將那繡有百鳥朝暗紋的喜服拿回來，一把火燒了，隨後又讓人送來一新的喜服。

    第二日大概是黃昏的時候，顧宴禮讓人送進來兩個年紀不大的丫鬟。

    從一進來就一直低著頭，薑清慈試探地和們說話，就聽見顧宴禮的聲音從門外傳過來：

    “別白費力氣了，們的舌頭都被本王拔了。”

    抬眼看去，顧宴禮已經換上了和上如出一轍的喜服。

    麵如冠玉，劍眉鬢，麵無表，不怒自威。

    兩邊的丫鬟下意識打了冷戰，將姿放得更低了。

    十二扶著素輿道：“王爺，新郎新娘婚前不宜見麵，屬下先扶您出去？”

    顧宴禮食指在扶手上輕叩，漫不經心，卻用著讓薑清慈能聽見的語調問：

    “陛下那邊的事，辦得怎麽樣了？”

    十二垂眸回道：“小柳將軍等人已經進了埋伏圈，逃亡間，陛下卻失蹤了，目前下落不明。那一帶經常有野狼出沒，陛下恐怕兇多吉……”

    薑清慈眼皮子輕，纖纖食指被攥得關節泛白，然後又聽得顧宴禮說：

    “那就繼續去找，生要見人，死要見，這份大禮來之不易，別讓薑丞相久等。”

    說完，便讓十二推著他離開。

    室裏一片死寂，薑清慈將已經吃飽了睡著了的小狼崽子放到床上，由著兩個小丫頭服侍著自己梳洗沐浴，換上喜服，最後將按坐在床上上妝。

    室裏沒有鏡子，也不知道們給自己怎麽上的妝，但看們的手法，大概是額前一點花鈿。

    頰上飛胭脂，上點絳紅，然後描眉畫眼。

    薩楚日先前給編的那一頭長生辮都被拆了，洗過之後，像黑的瀑布一樣鋪散在後背，被們挑起盤起。

    冠霞披，珠釵滿頭，很重。

    薑清慈趁那兩個丫鬟不注意，將一隻長的尖銳的簪子藏進袖中，然後神平靜地看著們將鏡子呈遞上來。

    明明將要“婚”的是，但們卻看上卻好像比還要高興，水潤的眼睛裏藏不住欣喜。

    薑清慈隻是掃了兩眼就把鏡子推開，丫鬟們臉上藏不住失落，小心翼翼地將手腕上的麻繩又纏上兩圈。

    聽十二說婚禮是在第二天，這就意味著得帶著這滿頭的叮裏咣鐺在這裏坐一晚上。

    因為要盡快回京，又加上薑清慈的份特殊，婚禮沒有大肆辦。

    沒有請什麽賓客，也沒有樂師，安安靜靜的，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老讚禮，站在黑漆漆的大堂中央。

    薑清慈牽著大紅綢緞，被喜娘攙扶送進所謂的“喜堂”。

    罩紅頭遮住了的大部分視線，垂著眸，好在今天的喜服袖子足夠寬大，再加上手裏牽著的大紅綢緞，能擋住的手。

    不聲地用早先藏起來的簪子繼續割著綁在手腕上的繩子。

    簪子的尖端將麻繩割出來小口子，再用扁平的簪繼續割。

    罩紅頭底下的視野在此時走進來一雙織金的靴子。

    顧宴禮站在麵前，骨節分明的手從喜娘手裏接過來紅綢緞的另一端。

    “一拜天地——”

    還差一點兒，還差一點兒繩子就要斷了。

    薑清慈在心裏默念著，也同時順從著在自己後背上的那隻大手的力道，對著有亮照進來的方向鞠躬。

    “二拜高堂——”

    顧宴禮父母雙亡，薑清慈隻剩阿娘和阿姊被安頓在冀州，兩人都沒有什麽高堂在這裏，是以老讚禮喊過這一聲後，便是過了這一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薑清慈總覺自己好像聽見了狼嚎聲。

    應該是幻覺。

    被關了這麽久，現在都出現幻覺了。

    “夫妻對拜——”

    兩人麵對著麵，鞠躬頭磕到頭的一瞬，繩子斷了。

    薑清慈眼疾手快，來不及掀開頭上的罩紅頭，一把拽住大紅綢緞向自己的方向拉，形一晃，在顧宴禮還沒反應過來時，閃到他後。

    一手用力錮著他的脖子，一手握著發簪徑直抵住他的頸側，破了管。

    流而下，紅蓋頭也隨風落地。

    顧宴禮眸輕，抬手握住的手腕就要用力擰斷的胳膊。

    幾頭狼卻在此時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