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薑清慈是子的時候，他就覺自己像是又多了一個妹妹。

    但和柳如鶴還是不一樣的。

    柳如鶴從小就很皮。

    小的時候還好，阿娘還在世，的酒癮和賭癮也沒那麽嚴重，柳如鶴喜歡爬樹翻牆掏鳥窩，他更喜歡安安靜靜待在家裏玩布娃娃和木偶，偶爾還能手做些致小巧的服給玩偶穿。

    有時候柳如鶴太皮了，爬樹的時候被樹枝劃破了，就會捂著屁跑過來找他子。

    他手藝很好，針腳綿，三下五除二將子好，柳如鶴也就不會因此被家裏人訓。

    但父母總覺得這樣不對。

    說如鶴是孩兒，要有孩兒文靜賢淑的樣子，學些工，將來才能找個富貴顯赫的好婆家；說如煙是個男子漢，將來是要宗耀祖的，不能讀書上京考取功名做大，就得跟著師傅練武，上戰場殺敵，將來能封侯拜相，他們做父母的也算是能揚眉吐氣了。

    父母對兩人抱有不同的期許，將兩人推上了不同的路。

    他被拉過去跟著師傅學武，柳如鶴則被關在家裏跟著繡娘們學工。

    累倒是不累，他和柳如鶴都學得很快，就是覺得學的不是自己喜歡的東西沒什麽意思。

    經常休息的時候，兩人腦袋挨著腦袋躺在席子上。

    柳如鶴說不想學那些工，針會紮手，紮手的時候流了，會弄到剛繡好的帕子上，髒兮兮的，然後一切就都得重頭來過；他說他也不想學武，師傅讓他徒手劈開子，他劈開了，但是斷裂麵的木刺會紮進手掌裏，他還得忍著疼再劈下一。

    兩人絮絮叨叨地抱怨，說到最後異口同聲說了聲“好煩啊，明天不想學了”。

    然後對視一眼，一個鬼點子同時在兩人的腦海中冒了出來——假扮對方去上課。

    兩人孿生兄妹，從小就長得一模一樣，又加上小孩兒的還沒怎麽發育，互相扮演起對方來，有時候連父母都分不出來。

    毫不意外，第一天互相扮演對方，就有一個順利的開頭。

    柳如鶴因為從小爬樹鳥上房揭瓦，比他抗揍還抗疼，跟著同門的師兄弟訓練對打，半點兒下風也不落；而他因為從小 針線活兒就做得很好，扮演柳如鶴的時候，稍微夾著嗓子造作溫婉一點兒，手起針落，教他的繡娘頻頻稱讚。

    放學回去後，師傅和繡娘分別向父母誇獎了他們。

    第一次嚐試扮演對方得到了甜頭，往後的兄妹兩人越發肆無忌憚。

    但他們也不能全然肆無忌憚為所為，偶爾父母要查兩人的學習進度，他們就隻好在放學之後暗地串通對賬。

    所幸一直到後來阿娘去世，兩人的偽裝都沒有被發現過，他以裝示人就越發得心應手。

    但事也並不是一帆風順的。

    阿娘去世後，阿爹的賭癮加重，投的錢全被輸得，經常還需要他和柳如鶴外出打零工掙錢補家用。

    因為缺錢，教工的繡娘和教武的師傅都被辭了。

    郡裏的小孩兒們都很討厭，每天群結隊烏泱泱地在他提著籃子去買菜的路上堵他。

    往他上扔石頭，圍在一起踹他的膝蓋，說他和妹妹都是沒娘要的野種。

    他以前是個很溫和的人，小的時候和人吵架都會把自己氣哭。

    兇神惡煞和渾帶刺，都是在那個時候學出來的。

    他隻有比他們更兇，才不會被欺負。

    有時候他們人多，他自己打不過，就會把柳如鶴也拉過來一起打。

    好在兩人多年的武都沒白學，雖然被打得鼻青臉腫，但好歹那些小孩兒也不敢再靠近欺負他們。

    晚上回去之後，阿爹出去喝酒了還沒回來，他就帶著柳如鶴去找郎中買藥。

    他們打著懸壺濟世的名號，見他們衫襤褸渾上下拿不出來幾個銅板，就將他們轟了出來。

    拿不到藥，兩人被打得都很疼，柳如鶴拽拽他的袖子說哥我沒事兒的不疼的，不用買藥了。

    也因為阿爹在外欠了一屁債，經常有人拎著子斧頭上門討債，阿爹拿不出來錢，又怕被打，便把妹妹推出去說賣給他們做婆娘抵押。

    那年他們十五歲，他第一次在柳如鶴的臉上看見失的表。

    生活的重擔對他們來說其實算不上什麽，被家人二話不說地拋棄，才更讓人絕。

    他擋在柳如鶴的前說要帶走就把他帶走。

    討債人瞇瞇的眼神在他們兄妹二人上打量，表猥瑣地對阿爹說要賣兩個都賣，一個不行。

    阿爹忽然就怒了，抄起大掃帚往那群人上砸，像一隻瘋狗一樣，紅著眼裏吼著：

    “滾滾滾！就一個賠錢貨要不要！”

    “我兒子將來可是要宗耀祖的，把他賣給你們？想屁吃呢！”

    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認識到自己和妹妹是不一樣的，所的不公平的待遇，都來自於他。

    他可以住幹淨寬敞的房間，隻能在柴房裏睡覺；吃飯的時候阿爹也讓他先吃，他吃完了，妹妹才能吃。

    為了讓他宗耀祖，所以要犧牲妹妹。

    他一直想不通這二者之間有什麽關聯。

    軍書放下來的那天，他聽見阿爹和人商量著要將妹妹賣給一個老員外做小妾。

    說人家給的錢多，一百兩銀子，夠他們普通人一家上下三張吃很久了，還能給他從軍湊盤纏，將來好封侯做個大。

    人舌燦蓮花，阿爹被說得心神。

    他回頭，剛好看見妹妹站在他邊，紅著眼眶，一副要哭了的樣子。

    他想安幾句不要多想，但他畢竟不是當事人，沒能同，再多的安也都是牽強附會。

    到底是一母同胞，他其實能猜到想做些什麽。

    晚上睡覺前，他把馬兒喂得飽飽的，把軍書放到自己房間的桌子上，門沒上鎖。

    踩著月溜進來的時候，他還沒有睡著，閉著眼，聽著故意放輕的腳步聲慢慢靠近，有影打落在他的臉上。

    在他的床邊站了很久，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對他說了聲“對不起”，然後轉拿著桌子上的軍書，騎著他提前備好的馬，在月中西行遠去。

    他終於睜開眼，去了住的柴房。

    像小時候做過無數次的那樣，他掉上的裳，換上為出嫁準備的羅，將匕首藏在袖子裏。

    隻等著第二天天亮，婆和迎親隊會過來將他帶走，嫁給那個老員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