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儉來蘭郡快兩個月。

終是拿到了蘭郡郡守劉邵徇私枉法，收斂民脂民膏的證據。

劉邵為人險詐，做事小心謹慎，若非前世他與之周旋兩年，到后來親手法辦了他，此時還不能這麼快找到關鍵。之所以先拿劉邵開刀，是因為再過不久，他就要高升，得到靖王一系的看重，為靖王心腹。

那時再要對付，就更艱難些。

裴儉上輩子便一意扶持太子，這輩子也不打算改弦更張。

太子為人寬善仁厚，與他君臣相得，不似靖王，下多疑，手段雷霆。舉凡臣子，自然更愿意侍奉寬仁的君王。

這是正統，也是他的私心。

“大人，”慎西到了近前，將盒蓋解開給他看，“上好的金剛石，顆顆亮，已經打磨好了。您瞧這彩頭。”

裴儉起一顆，就著天審視。水滴型的金剛石，折出不同彩，若是嵌耳墜送給……

不知會不會高興？

起踱到門前，沖著碧藍的天幕長吁了口氣，他自顧自道，“出來這麼久，該歸家了。”

盡管如今家中已無人牽掛他。

窗外艷高照，晨起卻已有了初秋的涼意。長途奔波一回，從前裴儉不覺難耐，如今卻有了歸心似箭的況味。

想見。

或是遠遠看一眼，聽聽的聲音也好。

裴儉知道，如今厭煩他。

那日在角門，經王婆子提醒，裴儉才如醍醐灌頂。

一直以來都是他想錯了，才將念兮一再往顧辭懷里推。

現在不是講過去分的時候。

且對念兮來說，從前的，早那個自大無知的裴儉磨平了。

既然已經從頭來過，那便念兮認識全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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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辭能做的，他同樣可以，且比顧辭做得更好，更細致。

裴儉骨子里便有一種掠奪的強勢。否則他也不會一路鏟除異己，做到丞相的位置。

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

若是一直呆在京城，眼睜睜看著念兮與旁人親熱，他一定會失控。

他需要時間沉淀，平復。

劉邵就是很好的靶子。既能鏟除異己，又能紓解郁氣。

如今他已然冷靜下來。

他與念兮十三年的相伴，尚且走到陌路，顧辭又憑什麼一帆風順？

他要做的，就是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伺機而。

顧辭又不是天生的圣，他就不信，顧辭會不犯錯？

裴儉回到京城。

午后黃昏，庭院籠在夕盛大的余暉中，映出一片紅韻。小黑貓窩在墻角，與一盆開得正好的晚香玉較勁。裴儉靜靜看著，默立半晌。

梳洗過后，他特意換了天青直裰。

念兮曾他多穿亮，“夫君白，為何不穿些鮮亮料？日里不是黑便是灰、藍，倒人老了好幾歲。你生得這般好，多可惜。”

裴儉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男人自是沉穩踏實，要好看做什麼？

念兮為他準備鮮亮服，他一件也不肯上。

不過現在他的觀念變了。

念兮喜歡俊朗的男子

，那他就打扮好去見。

裴儉仔細回想過，顧辭的服飾，月白天青淺藍，均以淺居多。

顧辭可比他的要黑好些呢。

裴儉又去了角門。

王婆子見了他，明顯比上次熱得多，“郎君您來了。前些日子是不在京城嗎？”

裴儉心中暗嘆，想他堂堂宰輔，竟被一個看門的老婆子了行程，心思拿得死死的。

“，最近好嗎？”

“大小姐很好。與平候世子夫人合開了一間浮什麼盞的香飲鋪子，生意很是紅火，聽說京城里不貴婦小姐們都去那里聚首。那天老奴還聽夫人提起，說我們大小姐能干呢。”

王婆子說起這件事，一副與有榮焉的驕傲表。

裴儉沉默下來。

前世，念兮也想開一間茶飲鋪子消磨時。

那時他是怎麼回答的？

裴儉記不大清了。

大約是很不耐煩，甚至沒有聽完念兮的話就直接打斷。

他覺得念兮是在給他找麻煩。明明他已經夠忙了，外面有一大堆事等著他去理。念兮還要專程與他說這種小事浪費時間。

消停呆在家里福不好嗎？

那時的裴儉，全世界只看得到自己。

自私又冷漠。

而的家人，甚至連仆從，提起念兮開鋪子都是這樣支持與驕傲。

想必顧辭，也是如此吧？

“，肯見我嗎？”

盡管知道希微乎其微，裴儉仍舊想問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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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不行。”

王婆子滿臉為難，還有些同在里頭，“顧郎君也來了。方才老奴去前院，看到顧郎君滿臉喜，正與大爺說什麼喜事。”

還有一句王婆子私心沒說，便是影影綽綽聽到大爺打趣顧郎君，說什麼好事將近。

“裴郎君，京中淑眾多，您不如另外換一個吧……”

裴儉沒想到顧辭也在溫府。

不過他是堂而皇之的座上賓，而自己，卻在狹小的角門，卑微地乞求一份憐憫。

裴儉眼底那仿佛燃著的一簇火焰停止了跳躍，眸定住。

先前在蘭郡，他日夜忙碌，可一旦無事空了下來，他的心便就跟著空落落的。

他很想。

相思難熬，他今日才知曉滋味。

他迫不及待的回來，換上新，盡管知道大抵不肯見他。可只要與離得近些，他心中也滿是歡喜。

現實永遠殘忍。

桂花樹含香，風起，樹影婆娑，他在樹下站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走了。

彎月如鉤，靜掛在樹梢枝頭，無悲無喜，將人的影拉得老長。

裴儉慢慢往外走，來時飽脹的緒變得無比失落。及至走到門口，他忽然回頭，朝王婆子道，“若是，有機會的話，跟提一句，我回來了。”

遠歸的人，他來，與報個平安。

王婆子這會兒真是有些同他了，卻也只能實話實說，“小姐不讓奴婢提起您。”

裴儉面無表地點點頭，“知道了。”

他踏出門，卻在轉時，迎面，與打馬走過的顧辭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