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時候文姒姒自然不在，他們幾個大老爺們兒在一塊兒吃吃喝喝，自己湊上去沒有意思的。

    吃飯的時候開平王依舊咋咋呼呼的:“大嫂呢？大嫂怎麽沒來？我從來沒有和大嫂同桌吃過飯，還想敬一杯酒。”

    四皇子忍無可忍，笑著道:“若不是咱們幾個不識趣非要留下來，隻怕大嫂現在正和大哥開開心心的吃著飯。”

    開平王有些不滿:“是我要留的嗎？是老六應下來的，你別什麽鍋都往我頭上扣。”

    四皇子皮笑不笑:“三哥說什麽都有理，從小到大，三哥做什麽都是對的。”

    宋王趕打圓場:“吃飯吃飯，大哥，你看看他們兩個，口水都噴到盤子裏了。”

    劉煊臉依舊冷淡，倒沒有說些什麽。

    開平王不大願意搭理老四，可他平日裏話就多，無論在誰麵前都關不上他的話匣子:“你們知道老七的皇子妃死了之後，他整日都在幹什麽？”

    文姒姒時常給劉煊寫信，京中人事變都會提及，加上探子時常回報京中變故，哪怕這段時間劉煊不在府上，他依舊知曉京城裏發生的一切。

    七皇子妃去世一事，他自然聽說了。

    宋王笑著接開平王的話茬:“在幹什麽？”

    “你和老七玩那麽好，你不知道？”開平王道，“那天我去他府上，看見他摟著他小姨子。七皇子妃骨未寒呢，就把七皇子妃的表妹帶到床上了，我是真看不起他這種。”

    四皇子也覺著有些不好，眉頭微微皺了皺。

    宋王笑道:“萬一七皇子妃在的時候，就把自己表妹許了老七呢？這個表妹住府上那麽久都不定親，老七收用實在正常。”

    開平王搖了搖頭:“反正我是看不上那些姐姐妹妹一起收的，表姐妹也不，既然都了親戚，何必下這個手？難道天底下的人都死絕了？還有那些把自己妹妹侄送自己男人的勾當，想想就下作。”

    四皇子單手著筷子，險些把盤子裏的一塊鹿給夾碎。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更何況四皇子這本來就八百個心眼子的人。

    景妃為了固寵，領來了個孩兒說是自己侄送給了皇帝，封為了景貴人。

    兩個景氏和朱妃水火不容見麵就掐，這是公認的不和。

    開平王這番話，四皇子自然認為對方在借七皇子怪氣自己。

    宋王笑得曖昧，喝了一口酒。

    劉煊寒聲道:“劉霖，你說兩句，劉氏先祖娶一家姐妹姑侄的數不勝數，詆毀到了祖先頭上，明日父皇又要罰你。”

    開平王隨即反應過來宮裏現的例子:“我失言了，咳，我真沒別的意思，自罰三杯認罪，你們都別去給父皇告狀啊。”

    四皇子實在吃不下去了，他平時都是好脾氣，現在臉黑得像鍋底。

    這個時候外頭突然跑來一個傳話的小太監:“晉王殿下，不好了！臨清王瘋了，拿著一把劍要殺了臨清王妃呢！”

    平日劉煊才懶得理會臨清王府的事。

    他好不容易回來，隻想和自己王妃在一起好好待著。

    隻是這三個沒眼的在府上待了那麽久，眼下臨清王府又出了事，作為親兄弟不去看看恐怕不大好。

    開平王率先站了起來。

    劉赫為太子的時候，開平王就經常和他有矛盾，現在聽說劉赫出了事，他自然要去看看熱鬧。

    四皇子眉頭一皺:“二哥吃了敗仗，隻怕今天被父皇訓斥得難，咱們過去看看吧。”

    開平王怪氣道:“他不是活該？宣威將軍都說了對方是假意撤退，肯定會有埋伏，他非要乘勝追擊，坑了宣威將軍一條胳膊不說，咱大齊的五千士兵都要死絕了！”

    劉煊淡淡的道:“先去臨清王府看看。”

    四個人騎馬過去的，很快就到了，他們到了的時候，宮裏已經來了人。

    許念巧坐在椅子上，捂著臉嗚嗚的哭泣。

    劉赫披頭散發的，他散，赤著一雙足，一雙眼睛紅紅，正被幾個太監死命按著。

    被劉煊潑了一頭的冷茶之後，他眼神慢慢清明了起來，逐漸回歸了理智。

    應昆給幾位皇子行了一禮:“奴才拜見晉王殿下，開平王殿下，宋王殿下和四皇子殿下。”

    劉煊淡淡的道:“不必多禮，二弟這是怎麽了？”

    許念巧嗚嗚哭泣:“楚側妃犯了錯，父皇把賜死了，王爺非說楚氏是我害死的，要拿劍把我殺了！”

    應昆道:“臨清王殿下，皇上讓奴才帶話，楚氏之死與臨清王妃無關。楚氏居心叵測挑唆皇子，為側妃目無王妃，縱容家屬盜王妃嫁妝。您對臨清王妃喊打喊殺，有失王爺統，皇上要褫奪您郡王之位。”

    許念巧眸中帶著濃濃的惡意，想當著眾人的麵大笑起來，想和剛剛一樣狠狠地嘲諷劉赫。

    但一開口，眼淚先行掉了下來:“二皇子殿下，您就算不看在妾的麵子上，也要看在妾肚子裏這個孩子的麵子上。楚氏和卑賤的胎兒是沒了，可妾肚子裏還揣著您的嫡子！”

    劉赫聽罷怒氣衝天，一口鮮堵在了嚨，手指指著許念巧。

    開平王看不慣了:“二哥，你怎麽回事？死了一個側妃而已，也值得對二嫂喊打喊殺的？那個老掉牙的楚氏，也隻有你能看得上，來日我給你送個年輕漂亮的姑娘。”

    劉赫嚨裏一片腥甜，雙耳轟鳴作響。

    他看看許念巧，轉頭又去看開平王。

    他猶記年之時，自己母後去世，父皇封了新後，加封朱妃為賢妃。

    那時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多麽得意啊。

    自己這兩個年的弟弟，在母親的寵下肆無忌憚，想不寫功課就不寫功課，反正們母親會讓陪讀替他們完一切。

    劉赫為太子，小小年紀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邊的宮人每每總的議論他的太子之位以後會是五皇子的。

    他知道這是胡皇後那個毒婦故意讓人刺激他。

    他一邊清醒著，一邊又相信了。

    曾經的劉赫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份最為崇高的父親，地位最為高貴的母親，生來就是太子。

    一夜之間，他又失去了所有。

    對他百般護無限垂憐的母後去世了。

    一個心如蛇蠍貌比天仙的人奪了他慈和寬厚的母後的位置，又想讓的兒子去奪屬於他的位置。

    劉赫日日惶恐，夜夜害怕。

    他知道父皇疼活潑的三弟和五弟。

    知道這些弟弟們都眼饞他的太子之位。

    他母親已經死了。

    說不定下一個死的人就是自己。

    太子之位，多麽顯赫的位置，抬手可星辰，離真龍天子一步之遙，它高高在上，比最高的樓宇都要巍峨，承載著宮牆所有男人的野心和向往。

    偏偏一步之差，就會從雲端跌落地府。

    從眾星捧月到人人唾棄。

    在三皇子煩心今晚能不能留在母妃宮裏吃飯的時候，劉赫在憂心自己的命。

    在五皇子耍著小聰明讓陪讀給他完功課的時候，劉赫還在憂心自己的命。

    三皇子從小就賤。

    對著長輩能有多甜，對著同輩就有多毒。

    嘲諷劉赫命好，一出生就是太子，轉頭當著劉赫的麵笑嘻嘻的去抱他母妃的大。

    三皇子和五皇子人生的每一樣東西都是逐漸增加，日子是一步一步的朝上去走的。

    隻有劉赫，眼睜睜的看著人生寶貴之一件一件的失去，一步一步踏上了往下的臺階。

    甚至父皇都把他視作太子，多於視作自己的兒子。

    隻有麵對三皇子和五皇子的時候，父皇才會出由衷的笑意。

    而對他，父皇隻會怪他書讀得不夠好，字寫得不夠好。

    發現三皇子和五皇子的文章是伴讀所做，父皇笑罵他倆耍小聰明，訓斥兩句就過去了。

    而自己為太子，一日懶不去讀書，便被父皇去怒斥一頓。

    到底憑什麽？

    因為朱妃和胡皇後這兩個貌的人會吹枕頭風？

    因為他端莊的母後早早去世，不能替他言，不能為他說好話？

    既然他生來都是太子了，為什麽不能讓他的人生更順遂一些。

    還好出現了楚如願，這個似水聰慧溫婉又帶著些許嚴厲的人。

    握著他的手，給了弱無依的他所有關懷，一步一步帶他走出深淵，帶他坐穩本就該屬於他的太子之位。

    一路風風雨雨，楚氏都陪他走了過來。

    太子妃之位，本該是楚氏的，他勝利的婚事，本該和楚氏分，卻被其它除了高貴出一無是的人奪走。

    後來。

    他的太子之位沒了。

    從年時就恐懼失去的位置終於沒了，劉赫在難堪之外，最多的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解。

    可現在，楚氏也沒了。

    在他年時給他溫暖和照拂的人，連首都不見了。

    劉赫笑著吐出了一口:“劉霖，你想看我這天是不是等很久了？你把劉逸也過來，你們嫉妒我那麽久，一起看看我今天的笑話。”

    開平王不明所以:“我等什麽啊我？等你郡王帽子被摘？你太子之位早沒了，咱倆剛剛都是郡王，我至於嫉妒你麽？”

    至於劉逸，劉逸自個兒都是皇子呢，劉赫被廢了郡王之位，也是劉逸的二哥。

    劉赫指著許念巧:“你這個歹毒的人，鳩占鵲巢！占了楚氏的位置，還把害死，我就算死也要拉你一起！”

    他暴起來，又要去撲許念巧，反而被旁邊太監按住。

    許念巧大笑了起來:“我鳩占鵲巢？你喜歡楚氏婚前為什麽不說？你為什麽不在皇上麵前說你非不娶？劉赫，你這個卑鄙小人！你又想要喜歡的人，又想有個麵的嶽父鞏固太子之位！你懦弱自私，不怪罪你自己，隻會怪我這個被騙的蠢蛋！”

    一把拿了旁邊的利劍，癲狂的往劉赫前走:“來！殺了我！你殺了我啊！你以為我想活著？我歹毒？是啊，我是毒婦！可你婚前誇我知書達理，說此生非我不娶！你早說你看上的是我爹不是我，你為什麽不早說？啊？為什麽！”

    劍握在手，幾個太監都不敢空手奪白刃，方才從劉赫手中搶劍，已經有幾個人手臂了重傷。

    開平王嚇得往旁邊一跳，四皇子和宋王都躲了躲。

    許念巧笑了起來，早就在劉赫一次次的謾罵毆打之中被瘋了，比劉赫更沒理智，瘋到恨不得讓所有人陪一起死！

    許念巧拿著劍步步，猖狂大笑:“和你的親兄弟說說你的恥辱，讓你好兄弟聽聽樂子，讓全天下人茶餘飯後都談笑你的事跡！來，把我許氏一族都殺了！通通殺個幹淨！劉赫，你敢不敢？敢不敢？”

    劉赫大怒:“許念巧，你——”

    “幾位殿下都在這裏幹什麽？臨清王夫婦瘋癲至此，不把他們兩個攔住，隻在這裏陪著奴才們一起看熱鬧？”

    一聲冷叱傳來，劉煊往外看了一眼，隻見文姒姒裹著一件素緞披風，帶著太醫從外進來。

    劉煊怕許念巧拿劍傷到人，一手刀把砍暈過去，把地上的劍踢到了一邊。

    旁邊應昆頓時鬆了口氣，忙把昏迷許念巧給扶在椅子上。

    劉赫雙眼呆滯，被氣得一口咽不下吐不出，見所有人都去看昏迷的許念巧，他一把拾了地上的劍，抬手往自己脖子抹去。

    劉煊冷眼瞧著，沒等劍刃把他嚨割，便將這把劍奪去。

    一時間飆得哪裏都是，太醫顧不上昏迷的許念巧，忙去包紮暈過去的劉赫。

    開平王看不了這淋淋的場景，一時間有點暈，膝蓋一坐在了椅子上。

    文姒姒上白緞披風濺了鮮，星星點點，冷白的臉上也被濺了一抹，廳堂中人忙一團，四皇子和宋王湊上前去和太醫看劉赫的狀況。

    應昆等人都被嚇傻了，誰都沒想到二皇子夫婦倆能這麽顛，趕去宮裏向皇帝匯報消息，把今天的對話一五一十講述一遍。

    文姒姒抬手抹了一下臉上溫熱的鮮，指尖瞬間染了豔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