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愉意閣近來京中的風氣甚是古怪，隔三差五便傳來訊息，說是某戶宦人家連夜兵給抓走了，十之**會在四五日後放回來，那些回來的人都渾渾噩噩，似是還未回魂。偶有一兩戶人家從此沒了訊息，連家中眷也不見了蹤影，這訊息不脛而走，被百姓當做妖異鬼怪的傳說。

「什麼妖人？不過是朝廷趁夜濃重，除去不喜之人罷了。」宋翎今日來王府用午膳，父子倆挨著坐，乍一眼瞧去，神態頗為相似，如一大一小出自同一匠人之手的泥娃娃。

「哥，當著孩子的麵，別說。」宋稚心知宋翎所說乃是實，可正因為是實，纔不能告訴孩子。免得孩子無意中說了出來，或是被有心人出了，傳到旁人耳朵裡，那就糟糕了。

儒兒看了看宋翎又看了看宋稚，似乎是想說點什麼，筷子一下未夾穩，掉了一青菜，眾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他，儒兒有些不好意思。

宋翎將那落在桌麵上的青菜收拾了，對儒兒道：「瞧你習字時落筆也算有幾分力度，怎麼吃飯反而手了？」

「哥哥渾說什麼，孩子不過是一時沒夾住，也惹得你說出許多歪理來。」宋稚沒好氣的說，又給儒兒添了一勺蛋羹。

宋翎剛想反駁，被宋稚一個白眼給堵了回去，蠻兒捂著的笑，又歪著頭與儒兒說悄悄話，被沈白焰瞧了一眼，連忙坐直子。

沈白焰收回眼神，不言不語，坐在一旁吃飯看他們兄妹倆你一句我一句的吵。

宋翎說不過宋稚，輕咳一聲，換了個人說話，對沈白焰道：「你們倆真要去北國？」

沒想到接話的還是宋稚，道：「哥哥跟我們一道去吧。」

「我去做什麼？」宋翎不解道，「要我說你們倆就不該去，去了豈不是狼虎口？」

沈白焰慢條斯理的擱下筷子，就聽見宋翎又道：「我倒不是擔心冒籍君。」宋翎低了聲音，不想兩個孩子聽見，「我是擔心宮裡會在半道上下黑手。」

「宮裡現如今是忌憚我，可我若真死了，未必都是益。最好是半死不活，傷筋骨，這便好了。」沈白焰正說著話，卻見蠻兒氣鼓鼓的看著他。

沈白焰有些不明所以，見宋稚笑著道：「你方纔不蠻兒在飯桌上說悄悄話，自己卻和哥哥說上了，可謂是隻許州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我倆上書房說會話。」宋翎站起來，拍了拍沈白焰的肩膀。

宋翎一貫是王府的常客，如今儒兒在府上住著，他便來的更加勤快了。林氏派人宋翎來自己院中用膳，常常撲了個空，被拒了幾次，林氏心裡就有些不大舒坦了，對宋恬發起牢來。

「你姐姐也不知勸著點，這麼些日子過去了，也該把儒兒送回來了，沒想到還就住在王府裡，連著你哥也把那當做家了。」林氏不悅的說。

「娘親多慮了，也不一定是姐姐的緣故。哥哥與王爺自時就是好友，他在王府待著，也許覺得舒心呢？」

宋恬毫無滋味的用筷子撥拉著幾粒米，隻覺沒什麼食慾，晦的暗示自己年紀到了，可以獨住一個院子了。可林氏渾像沒聽懂似的，總是不允許。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哥哥在自己府上待著覺得不舒服了？」林氏擱下筷子，有幾分生氣的說。

宋恬被突如其來的怒氣弄得莫名其妙，反應過來後又無奈道：「娘親多想了，兒的意思是覺得哥哥在自己院裡待著，都是嫂嫂的影子，難免睹思人。」

林氏這才沒話說，宋恬以為自己的耳朵總算能得幾分清靜，卻又聽林氏用一種略顯好奇、得意和喜悅的聲調問：「恬兒，你這幾回去宮裡，除了陪太後之後，可還有見過皇上？」

宋恬不易覺察的沉了臉，蹙了蹙眉，道：「娘親，你莫要想。」

「好好好，」林氏以為宋恬不過是害，做出一副察人心的樣子來，高深莫測的笑了笑，然後道：「你不要告訴你姐姐就好了，我知道的子，定是不想你宮，省得越過去。」

「娘親，我不覺得姐姐是這般小氣的子。」宋恬近來真是愈發不喜歡與林氏說話，總覺得的話能人渾不自在。

林氏不以為意，又掃了宋恬腰際一眼，對其道：「太後娘娘賞的雙魚佩，你怎麼不戴？」

「戴不戴都無所謂。」宋恬頓了頓，抬起眸子來向林氏，眸中流出哀怨之來，「左右太後娘娘隻當我是小孩子。」

「怎會？」林氏著帕子按了按角，一臉疑。

宋恬貌似鬱鬱的說，「趙璀兒對太後說，說我如今的起居飲食都還依仗著娘親，太後娘娘覺得我子稚，不堪大用，難為高門大戶的主母，更別提……

更別提宮了。宋稚嚥下了這句話沒有說，但林氏一定聽得出來。

趙璀便是詔安將軍趙辭的嫡，若真將上的長和短一樁樁拎出來去宋恬相比，隻怕宋恬還比不過呢。

「這丫頭小小年紀，城府居然如此之深？」林氏既氣又怒，立馬喚過周姑姑來，對道：「你去將愉意閣收拾出來，給四小姐住。」

這訊息來得如此突然，周姑姑下意識睇了宋恬一眼，見神平靜，正垂眸看著自己的茶盞裡的茶葉，似乎能從裡頭看出什麼奧妙來。

愉意閣與宋稚出閣前所住的如意閣差不多大小，隻是離林氏的更近一些，其實宋恬一直很喜歡宋嫣從前住過的冷秋院，不過因為住過宋嫣這號人，總覺得有幾分晦氣。

愉意閣便也罷了，隻要獨院獨戶的住開來，不必吃個糕點都得過林氏的廚房就好。

周姑姑出去後，宋恬才對林氏溫笑道：「娘親莫氣，來日方長。」

林氏憂慮的點了點頭，隻怨自己失策，沒有早早想到這一層。

宋恬藉口更回了自己屋子，一進門便出了一口氣，心道，『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其實奴婢倒覺得王妃從前的如意閣就很好，裡頭花草繁茂，又有下人一直看守維護。王妃既已出閣，您何不選如意閣呢？」

迎春去過一次如意閣，被滿院的花草給迷住了，想著日後若能在裡頭住著，豈不跟人間桃源一般？

「如意閣裡到是花草，藤蔓遍地，瞧著一點也不通大氣，為何要住如意閣？再說那畢竟是姐姐未出閣時所居之地，萬一哪日心來想要故地重遊，豈不尷尬？」宋恬搖了搖頭，說。

雖為姐妹兩人，畢竟喜惡有所不同，迎春沒準主子的心思，有些難堪的了子。夏至睇了一眼，角微掀。

宋恬拿起綉綳，繼續綉著上麵那棵未綉完的榕樹，同時心裡不由自主的冒出了這個念頭，『姐姐如今在王府，也是將王府理的跟個大花園似的，得虧遇到王爺，這才縱著。』

這念頭彷彿是林氏腦子裡的，宋恬蹙眉搖了搖頭，想將這個想法趕出腦海。

都說宋恬與宋稚相像，可宋恬覺察這話更像是一種讚，因為宋稚貌而又福分深厚。可真論起來，宋恬覺得自己與宋稚並不相像，而宋翎和宋稚雖說模樣一個隨了爹，一個隨了娘，但子倒是一路上的。

那麼自己呢？像誰？爹爹？

宋恬憶起那個一年隻能回來一次的爹爹，模樣怎麼也記不分明，隻記得湊近時聞到的鐵味道還有他蒼厚的笑聲。

像娘親？

宋恬指尖一痛，回神定睛一看，指尖上凝出了一粒珠。

「小姐，別再綉了，仔細傷了眼睛。」夏至道。

宋恬咬著自己的指尖點了點頭，梳洗完畢後就鑽進了被窩裡，聽見夏至關上室的門。蜷在被窩裡假寐，心裡一點一滴的記掛著時間的流逝。

著腳，鬼祟的走到門邊，聽見夏至已經響起了輕輕的鼾聲，便悄悄點燃一盞油燈，藏在床幃後邊，然後從口的護福包裡出了一張摺好的信紙。

這信上所寫，宋恬倒背如流，卻還是忍不住一次次的看。他明明喜歡寫豪邁的行書，卻因為要在幅麵狹小的信紙上儘可能多的寫字，不得不委委屈屈的用蠅頭小楷書寫。

宋恬角掛著笑，眼眸含春，憶起前日進宮時的事兒來。

太後娘娘讓他與趙璀放風箏，他隻拽了幾下繩子，便讓太監來接手了，然後向宋恬投來貌似漫不經心的一瞥。

宋恬每每憶起那個眼神，隻覺心口一悶，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急不可耐的跳出來。

這種的往來，宋恬步步沉淪，落了糖所熬製的陷阱，卻懶得掙紮。

帷帳邊上的穗子很長，宋恬手裡的油燈火苗，總是不遠不近的掠過穗子，癡笑著，對此一無所覺，隻覺周圍一熱，轉頭瞧見火苗已躥上了半個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