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上前將裴初帶走行刑,王六郎要阻止,被他母親王夫人悄悄擰了一把。
謝及音一敲金磬,庭中又起歌舞,王六郎著笑靨如花、醉態似水的模樣,真的一點不在乎裴七郎的死活,心里緩緩沉了下去,頓覺滿席佳肴索然無味。
夕半落,冷意漸生,宴中諸客酒酣興盡,杯盤狼藉,散宴之后乘坐馬車陸續歸去。
謝及音喝多了酒,靠在貴妃椅上小憩,眉心蹙得很深。識玉為端來暖胃的醒酒湯,小聲對道:
“岑中尉親自施刑,了二十七鞭,裴七郎沒扛住,昏死過去了。”
謝及音手中的碗一斜,大半碗湯都灑在了上。
岑墨是謝及音的府衛首領,他跟了謝及音許多年,謝及音當然知道他的能耐。
識玉覷著的臉,問道:“您要去看看他嗎?”
謝及音搖頭,“給他找個好點的大夫看看,別聲張,本宮就不去了。”
識玉領命離開,謝及音撐在貴妃榻上發呆,許久都沒言語。
大概……是沒有臉面去看他的。
裴初昏睡了一夜,更將闌時緩緩轉醒。
那蛇皮鞭上掛著倒刺,沾了硫磺水,每一鞭在上都是一道深深的痕,三十鞭下來打得他無完,肩胛約骨,大夫理了整整一夜,甚至還要用針線合。
裴初覺得后背像燃著火,竟連下榻去倒口水喝的力氣都沒有。
正此時,有人推門走了進來,腳步聲極輕,聽靜是個子。走進室,繞過屏風,看到了狼狽地趴在榻上,上裹滿紗布的裴初。
“裴七郎眼下覺如何,還覺得是殿下救了你,對你恩深義重嗎?”姜史輕聲嘲諷道。
裴初沒有抬眼看,指了指桌上的水壺,姜史不不慢地走過去給他倒了一杯水,喂到他邊。
看他頗有些急切地將杯中水一飲而盡,姜史慨道:“都說裴七郎才華傾魏闕、姿容冠,何至于竟淪落到此種地步?”
裴初有了說話的力氣,低聲笑道:“你冒著被殿下發現的風險,就是來說這些的嗎?”
“當然不是,”姜史道,“我是來問你想通了沒有。”
“想通什麼?”
“這位嘉寧公主和父親一樣,虛偽、自私、歹毒。因貪慕你姿容將你據為己有,為了讓你臣服而對你百般折辱。你若繼續在邊待下去,早晚會被折磨死,且你們裴家,就再也洗不掉甘為謝氏奴的名聲了。”
姜史俯視著裴初,“難道你真的愿意聽人稱你為‘謝七郎’嗎?”
裴初的臉被垂下的頭發遮住,看不清神。只聽他低聲嗤笑,“難道我還有別的選擇?”
姜史道:“只要裴七郎不肯逆來順,自然天無絕人之路,而且……大不了你就以死明志,至保全裴家的名聲。”
裴初道:“看來姜史是為我指路來了。”
姜史在他邊蹲下,低聲說道:“眼下河東郡民怨沸騰,心向舊朝,你是裴家之后,若肯回到河東,一定會百姓追隨你。裴七郎不想東山再起嗎?”
“河東郡……”裴初闔眼思索半晌,忽而一笑,“原來先太子蕭元度躲到河東郡去了。”
“你!”姜史變了臉,驟然起,“你不要胡說八道!”
“是嗎。”
姜史冷眼瞪著他,“我好心來指點你,裴初,你別不識抬舉。”
“你怕什麼,”裴初道,“姜史也說了,我是裴家舊臣,難不還能向謝黼賣了你,賣了蕭元度?”
姜史依然道:“先太子早已死于宮變,不在河東郡。”
“既然如此,你瞎折騰什麼,難道想讓河東出第二個謝黼?”
姜史一噎,不說話了。
更滴盡,窗欞上泛起青白,眼見著天就要亮起來,裴初說道:“你放心,你的意思我已明白,回去吧。”
聞言,姜史心里一松,點了點頭道:“那你好好養傷,盡早考慮清楚,我會提前幫你作準備。”
將一瓶品金創藥放在桌上,悄悄掩上門離開了。
那日宴會上,眾人都親眼見識到了謝及音是如何對待裴初的。很快,朝野中遍傳裴七郎改姓為謝氏奴,茶樓酒肆的說書人繪聲繪地編排他是骨頭,就連街頭小兒也拍著手唱奚落裴氏的謠。
崔元振在河東郡攻下原裴家的一座塢堡,坑殺反民一萬多人,士氣大振。消息傳回后,太帝大悅,賞崔元振眺縣、沮縣兩食邑和白銀十萬兩,就連崔縉也得到了一些封賞。
太帝聽聞了謝及音給裴初賜姓的事后心很好。張朝恩從旁說道:“看來嘉寧殿下這個主意不錯,連真正的裴家人都做了皇室的奴才,河東那伙反賊果然被打了氣焰,再沒臉冒裴氏之名來蠱民心。”
“留個活口還有點用,按時放放,提醒提醒那些想效仿裴氏的人,效果不錯,”太帝笑了笑,“嘉寧這事辦的好,該賞。你從尚司和尚寶司隨意挑些獎賞,找人給嘉寧送去。”
張朝恩應下:“是。”
賞賜送到公主府后,謝及音半天沒說話。
這幾日愈發沉默寡言,從前還到院子里彈琴,如今經常一整天連門也不出,只窩在榻上發呆,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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