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及音在小貓上的手微微一頓,輕聲一笑,“裴七郎,話里有話啊。”
“被殿下聽出來了,”裴初笑了笑,“就是您理解的意思。”
“這又是何必呢?”謝及音將阿貍給識玉去喂些羊,在水盆中凈過手,又端起茶盞,慢悠悠對裴初道:“本宮既留你在府中,自會盡力庇佑你,無須你這般變著法子獻殷勤。我知道裴七郎并非真的安于逢迎,樂于茍且,你有你的傲骨,不必再來本宮面前表衷心。”
裴初道:“我的骨頭沒有殿下的,三番五次,竟真一句實話都磨不出來。”
謝及音掀起眼皮瞧他,“你這話什麼意思?”
“今天下午佑寧公主說的話,我都聽見了,”裴初目沉靜地與對視,“是因為河東郡出了反民,謝黼想想殺我立威,您為了保下我,才在宴會上我作宮詩、給我賜姓,覺得折了我的名聲,就能乞求謝黼留我一命,是嗎?”
謝及音臉微白,反駁道:“你未免太自視過重,本宮為何要費這麼大的周折保你,本宮還沒有蠢到為了一副皮相去惹怒父皇。”
“這不是蠢,殿下,”裴初定定著,溫聲道,“這是我從未奢求過的厚待。”
仿佛一針刺在心頭,謝及音心里狠狠一揪,輕輕別過臉去,紅了眼眶。
這驟然的失態讓有些難堪,謝及音苦笑著扯了扯角,自嘲道:“事已至此,再糾結真假又有什麼意思……別再問了。”
睡至中途醒來,發髻本是松松挽著,如今已盡數散開。裴初手將的頭發捋至耳后,以指作梳,作輕緩地理開、梳順。一襲銀發披至腰間,額前幾綹遮在眼前,約擋著那雙人心魄的含目。
夜雨驚雷里,裴初緩了緩心中忽如海般卷起的緒,勸道:“您是珠玉,我是塵泥,殿下應當自重,往后再別為了我這種委屈。”
謝及音不答。若應了,不就等于是承認之前種種全是為他咽下的苦衷了麼?若是不應,裴初那麼聰明,又何必搜腸刮肚地辯駁,在他面前獻丑。
謝及音想起他捱得那三十鞭子,問他道:“上的傷恢復得如何了?可有讓大夫瞧瞧?”
“都是皮外傷,眼下尚不能沾水,每日勞煩鄭郎君幫我藥。”
謝及音這才注意到他上的服還是的,皺皺地黏在上。
“識玉,你去——”
謝及音喚了一聲,想讓識玉去找一套干凈服,對上裴初似有笑意的眼睛,邊的話一頓,又生生拐了個彎。
“你去……找把傘給裴七郎,讓他回去吧。”
裴初靜靜盯著看,點漆眸里映著燈臺跳躍的燭火,仿佛能燭人心,旋即,他的眼皮垂了下去,眼中笑意漸息為無奈的嘆息。
“不必勞煩,我服已,直接走回去即可。”
謝及音嗯了一聲,目落在手邊茶盞上,對他道:“去吧。”
裴初朝行了一禮,告辭離開,頎長的影轉過了屏風與碧紗櫥,很快消失在雨如蠶的夜里。
謝及音仍坐在原,目停留在地毯上一灘正在洇干的水上,那是從裴初服上積落下來的。
不是沒聽懂裴初的暗示,也不是沒有心,想在這個無人相擾的雨夜留下他,一枕貪歡,如順水推舟那樣自然。
可他太聰明了,謝及音心里怕他。
他能憑謝及姒的三言兩語將的心思猜,能如探囊取般哄卸下心防,謝及音覺得自己在他面前赤裎如明,的怯懦、貪婪、好惡,都一清二楚地展現在他面前。
正坐相對時且如此,若在枕席溫存之間,怕自己會更加失控、沉溺且丑陋。
他真的對自己毫無怨言嗎?他總是這個溫可親的樣子,教拿不準這副皮相之下,藏的到底是怎樣一顆玲瓏心,會不會如之前在海棠園里,要他坦誠相待時,那樣冷淡且不屑。
謝及音有些頭疼,喚了識玉一聲,往狻猊香爐里又添了些安神香,這才上榻,闔目睡覺。
第24章 護短
數月之前, 崔縉在雀華街抓了一個方士。
方士名張天褚,位列天授宮第十七祭酒,魏靈帝生前對其十分倚重, 他與許多舊貴也有往來。
謝黼攻破城那日,有人在東宮見過他,而后前太子蕭元度便不知所蹤。謝黼懷疑他用邪幫蕭元度逃走,派人到捉拿。張天褚最終落到了崔縉手里。
他的很,崔縉審問了兩個月, 他什麼都不肯說, 直到崔縉將他的寡母也抓到了廷尉獄中,張天褚終于了一點有用的消息。
“前太子請我宮, 并非為了助他逃走……他是為了打聽裴家……”
“裴家?”崔縉聞言緩緩抬眼, “他都問什麼了?”
張天褚回憶著代道:“問了裴衡夫婦的事,還有裴七郎的生辰八字……他讓我把知道的事,不厭繁瑣,全都講出來……”
崔縉冷哼一聲, “你說蕭元度死到臨頭不著急逃命, 反而打聽裴家的私,還要你發誓不對外提及?”
“我已破天誓, 沒有撒謊的必要……”張天褚神十分痛苦, “只求你殺了我,饒了我母親。”
崔縉再三盤問, 張天褚仍這樣說,他代的細節與當日守宮侍的口供倒對得上,崔縉只能選擇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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