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及音曾空有惡名在外,其實從未欺負過誰。
如今人人贊寬和憫人,對敬有加,已經很生氣,更別提親自手打人。
細的蛇皮鞭甩下,白玉間落下清晰的紅痕,脆響讓人呼吸一重。
“疼不疼?”謝及音扔下鞭子,心疼地嘶了口氣。
“疼……繼續。”
謝及音為難地嘆氣,“一定要這樣嗎?你這是……這是什麽病?”
他只虛虛披著一件單,傾過來聽的心跳,雙目沉沉,仿佛能進心裏。
謝及音心虛地錯開目。
“殿下分明也喜歡。”他說。
謝及音否認,說這是欺辱,怎麽會有人以欺辱別人為樂呢?
“別真當自己是悲天憫人的神,你只是一個凡人,是人就有和惡。”
他擡手將垂落的長發至耳後,微涼的指腹沿著的耳廓往下頜游走,輕輕擡起,迫使與自己目相對。
他說:“你我是夫妻,阿音,不要對我也藏著。”
謝及音反問他:“那巽之心裏的惡又是什麽?”
“你要聽嗎?我怕嚇著你,”裴初低聲在耳邊輕笑,“我曾經……很想報複你。”
報複?
謝及音目微黯,解釋道:“是因為當年在公主府中我那樣對你嗎?那時我打你罵你,本意是為了保住你,我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不要記恨我,好不好?”
“記恨……”裴初念著這個詞,嘆息道:“怪我未曾對殿下提過,那其實是我一生中過得最好的日子。”
他生在皇室,長于裴家與天授宮,所有對他好的人背地裏都想殺了他,唯有嘉寧殿下,用這樣不討好的方式護著他。
打在他上的每一鞭子都會讓心疼和憐惜,所以他上了這種疼,能讓心和憐惜的一切。
“……我想報複殿下,是覺得你不再我,不想要我了。我曾想死在你面前,最好是死在你手裏,利用你對我所剩無幾的憐惜,讓你悔恨一輩子,餘生都放不下我。”
謝及音有些震驚地看著他。
他的這種心思,謝及音不是一點端倪都沒猜到,只是猜到是一回事,聽他娓娓道來又是另一回事。
“服食丹藥和五石散也是為了報複你,如果你鐵了心要棄我而去,我會送你出城,在你登車轉的那一刻自戕。我已提前為你在建康打點好一切,從此你生活的每一都有我的影子,你會時時想起我,想起我是為你而死……這是殿下拋棄我應得的懲罰。”
“裴初!”
謝及音心中竄起怒火,燒灼著的五髒六腑,揚起手,那一耳幾乎要落在他臉上,又堪堪停在他耳邊。
“你故意說這些混賬話,只是為了激我,是不是?”
裴初垂目一笑,“反正事已經過去了,殿下覺得是就是吧。”
他這樣說,反心裏不確定。不敢信這是真的,但依對裴初的了解,很難欺騙自己說他只是在說笑。
他從不與說笑,對說過的話都會做到,這是他上唯一稱得上君子的地方。
裴初跪坐在前,牽著汗/津/津的掌心握他的真實//念,拽下單薄的綢。
突然抵/破花/心,擷花/蕊。
“給我。”
翻湧的極致瘋狂裏,他的聲音輕飄飄地落在耳邊:“我如此不識好歹,讓你掛心,難道你就不生氣,不想教訓我嗎?”
推開,脹/滿,退出。如此反反覆覆地捉弄。
幽香似麝,徐徐人,晃的暗影裏,鞭痕像一條膩的蛇,從指腹上游過。
很難說清心裏的緒和,染著蔻丹的指甲無意識地掐出痕,隨著他一下加重的呼應,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淩的快。
也是為他過委屈的,憑什麽要忍著?都記著呢,為何不能從他上討回來?
仿佛被蠱,謝及音手指一,撿起了扔在一旁的蛇皮鞭。
……
識玉昨夜沒睡好,約聽見寢宮裏似乎有靜。
皇後娘娘早晨又起晚了,悄悄招手讓過去,問陛下是否還在寢宮。聽說不在,竟然松了口氣,這才掀帳下床,披洗漱。
聯想到昨夜的聲響,識玉小心翼翼問道:“您是和陛下吵架了嗎?”
正在捧水洗臉的謝及音聞言一滯,默默將涼水拍在微微發燙的臉上,“嗯……是……拌了幾句。”
昨夜一時上頭,下手未免過重,眼下謝及音于見他,卻又掛心他昨夜的傷,聽說他下朝後就在書房裏教清麟公主讀書,遂悄悄尋過去,不讓宮人聲張,隔著菱格花窗往裏瞧。
父兩人并案而坐,正在臨一幅碑帖,清麟個子矮,要站起來才能夠著桌案,握筆蘸了墨,一筆一劃往宣紙上描。
裴初正襟危坐在側,手裏把玩著一只墨玉麒麟擺件。
那墨玉麒麟是黑的,表面油亮,握在掌心裏,如同一面袖珍的鏡子,剛好照見菱花窗後一襲月華,那悄悄窺伺的人,像志怪傳說裏的狐仙。
“父皇,父皇……”
有個字總描錯,清麟喊父親教,見他正對著玉麒麟出神,遂手拽他的袖子。
時值春夏之,衫日薄,袖袍下的小臂上,出了一道新鮮的鞭痕。
“這個字……哎呀,這是什麽?父皇你胳膊怎麽了,是挨打了嗎?”
裴初斂袖蓋住了紅痕,點著字帖淡淡道:“豎橫是兩筆,不能連作一筆寫,你再試試。”
清麟卻被他胳膊上的傷吸引了注意力,“給我看看,竟然有人敢打你?娘親知道了要心疼的。”
謝及音在窗外聽著,一時也不是惱也不是,悄悄紅了耳朵。
“噤聲,不要嚷。”裴初讓清麟不要多。
雖然看殿下暗暗局促也頗有意趣,但裴初怕真惹惱了,從此再不肯像昨夜那樣待他。
他與清麟解釋道:“我是因為不肯好好練字,總是貪玩,把你娘親惹生氣了,所以要罰。此事說出去太沒面子,阿凰替我保,好不好?”
“啊?父皇都要因為練字挨罰,那我可怎麽辦?”
裴初笑著了的腦袋,“別擔心,你娘只罰我一個。”
謝及音再聽不下去,轉走了。
昨天的摺子撞在了永嘉帝手裏,所以今天的摺子格外,且敘事清楚,用詞簡潔,看得人神清氣爽。
謝及音擱下朱筆,人傳茶,進來的卻是裴初,端了一盞雪峰茉莉遞給。
謝及音故作矜持,點點桌案讓他放下,又提起筆來裝作忙碌,偏悄悄紅了耳朵,洩了心境。
忽聽他道:“我聽見了。”
“嗯?”說話了麽?
手中的朱砂筆被走,隔著小案,他突然探吻上來,因為喝了的茉莉茶,齒間有清淡的幽香。
“我聽見殿下的心跳聲了……疼惜我的心跳聲。”
聞言心跳愈快,謝及音捂著他的將他推開,輕聲斥他:“青天白日的,胡說什麽?”
他笑了笑,不再說話,坐在旁邊給理摺子。
若是忽略他鈞鼎之重的份,他其實是個很賞心悅目的人,生得俊無雙,談吐風雅,儀態也好,踞坐在案側,像從書裏走出的侍墨郎君,又像是掛在眼前的一幅畫。
他淡淡擡目,與怔神的謝及音目相對:“墨暈了,殿下。”
謝及音慌忙起,朱砂墨已洇摺子,染紅了的袖。要喊人來收拾,卻突然被人自後捂住,攬腰拖到了屏風後。
屏風後掛在一襲珠簾,珠簾下是供小憩的貴妃榻,香爐檀香正濃,熏得人呼吸間盡染。
不該誤解他,什麽謙謙公子……就是個有恃無恐的狂悖之徒罷了。
“給我看看你的傷,疼不疼了?”
方才一直沒好意思問,如今他連臉都不要了,謝及音正趁機問一句。
“正是疼的時候,”他俯親,“你自己解開看看。”
衫之下勻如玉,前後背皆有道道紅痕,再往下……
這檀香也太濃了,榻間也太熱了。
輕易被勾到不能總怪別人,謝及音索認了,縱著子欺負他,在他背/上掐出兩列魚鱗似的指甲印,又在他左右兩肩留下許多齒印。
“輕一些。”
“怎麽,怕疼了?”
指腹過的牙齒,“怕你老了以後牙口不好。”
脂玉生痕確實更惹人憐惜,況他實在懂得如何惹心疼,之後全都縱著他,結果鬧得太過,將貴妃榻給拆塌了。
“這怎麽說?”
穿好理好鬢的謝及音指著那塌倒的貴妃榻,讓裴初想出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本宮惜名聲,不想與你傳出什麽白日放縱的流言蜚語。”
裴初氣定神閑地斂,“就說是有只耗子鑽進了屋裏。”
謝及音冷笑,“真是好大一只耗子,這是吃人來了。”
“那殿下要如何,你我本就是夫妻,又不是見不得人,隨們議論,反正又不敢到你面前來饒舌。”
“不行。”
謝及音那點不顧廉恥的勇氣已全被他占盡了,上了榻還好說,一旦穿上服,十分注重面。
裴初思忖了一會兒,見不依不饒,嘆氣道:“你我可佯裝吵架,你把這屋裏的東西砸一砸,別人就不會在一張貴妃榻上胡思想了。”
謝及音想了想,“不錯,就這麽辦。”
裴初心中略幾分挫敗,為何他家殿下寧可讓人覺得他們不睦,都不肯讓人知曉他們深意篤呢?
于是謝及音挑了幾個不值錢的花瓶摔在地上,單方面罵了裴初幾句,他滾出去。
宮人們嚇得戰戰兢兢,皆不敢上前,識玉連忙趕來勸和,讓人把摔壞的東西都收拾幹淨。
“昨夜剛吵了一架,這才和好多久,怎麽又吵起來了?”識玉給謝及音掌扇順氣,嘆息道,“難道連陛下也要落俗,尋妻子的不滿嗎?”
謝及音面紅不語,識玉只當是氣得。
“奇怪,這榻怎麽塌了?”
謝及音漫不經心道:“哦,隨手砸爛的。”
“啊?”識玉更迷了,隨手能把榻砸爛?這可是湘妃竹制的啊。
真不愧是大魏帝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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