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步兵主力,就要在滿是土壘、石壘的營盤西南部發生全力撞。
而也就是這個時候,東夷軍中幾名修爲較高的軍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們紛紛看向了營地的正西面方向,然後就發現,那個披掛誇張的劉姓賊將也在重整本部騎兵,試圖再圖發起攻擊。
這似乎沒什麼,這個時候這廝要是不來反而奇怪,而且來了也不妨,一下午都過不來,此時憑什麼來?
然而,這幾位軍的臉卻越來越難看。
非只如此,很快,便是偶爾擡頭或者佔據一些高的東夷軍士也察覺到了一點異常——那就是霧氣和寒氣。
剛剛下完雨的鹽鹼地,距離海岸幾十裡的地方,八月底還算適宜的溫度,夕芒之下,寒氣既出,霧氣幾乎是眼可見的瀰漫起來,而且這霧氣還在以一種難以理解的方式迅速擴大並移起來。
很快,就彷彿一團裹在霧氣中的騎兵在繞側突擊一般。
過沼澤,如履平地。
那隻綠油油大公第一個反應過來:“告訴各部,不要輕易後撤!現在各部儘量戰,往我這裡蝟集,然後全軍結厚陣!大都督必然會來接應,到時候與大都督做呼應,不管是退還是進,都會立於不敗之地!”
看的出,這餘義慈在軍中威頗高,而且確係對戰場局勢把握清楚,此時振臂一呼,親衛發了瘋一般往四面去召喚友軍,居然起了些效果。
但還是有些來不及,甚至連後撤都來不及。
那支騎兵,前鋒白霧奔騰,宛若龍首吞雲吐霧,後近千騎尾隨,宛若龍,偏偏白霧所過,地面僵,水窪冰封,騎兵踏過,鏗鏘陣陣,宛若戰鼓隆隆,立即就以一種步兵難以企及的戰速度完包抄。
接著,這團白霧在稍微一拐後便直截了當的朝著當面的一個東夷軍裹了過去。
真的是裹了過去。
霧氣所過,伴隨著哀嚎聲與喊殺聲和刀劍甲冑相聲以及馬蹄隆隆聲,當面之東夷人的甲士集羣,彷彿被白霧吞掉一掉,又好像只是被不真實的什麼麪糰包裹住一般,然後就被裹進去了,吞進去了,融進去了……反正白霧過後,好像就似憑空消失了一般。
餘義慈雙目圓睜,看著這一幕,沒有過度的憤怒,也沒有過度的不安,經歷過三徵的他見識過太多類似的場面了,甚至見過更極端的……他只是有些懊喪,爲什麼沒有更早一點意識到,除了天上那面紫大旗,對方必然至還有一位與那白娘子類似的強悍人,然後提前收攏部隊。
但也僅此而已。
因爲酈子期還在,這一戰沒那麼簡單。
正想著呢,更讓他無力的事也順理章的發生了——那白霧如龍似虎,吞裹軍陣,須臾便已經切過外圍東勝國軍陣,殺到那攻的最狠,陷的最深的王伏貝部跟前,打破了半包圍的局面,並反過來切割出了一部東勝國銳,形了反包圍。
不過此時,最起碼王伏貝部上下是沒有意識到後一點的,他們只看到大騎兵輕易便擊穿了地震與自家匯合,卻是歡呼雷,宛若得勝。
非只如此,歡呼聲順勢從後營壘傳開,黜龍軍全軍各部也都漸次隨之鼓起來,彷彿已經全勝。
餘義慈口舌燥,趕撤了上真氣,便要繼續下令,讓部隊主往戰場西面過去。
結果,剛一開口,忽然心中莫名一驚,其人轉過頭來,正見一支被淡金斷江真氣包裹,以至於在夕下顯得刺眼的長槊般巨大箭矢迎面來……便要躲避。
但幾乎是一瞬間,餘義慈便也察覺到,這一箭威力異常,卻歪了。
於是乎,其人目送那支箭矢旁邊數十步外的軍陣,當場切掉數明甲士肢……尚未說什麼做什麼,復又一驚,再回頭看時已經來不及。
原來,那一箭之後,居然還跟著一箭!
前者真氣過於充盈,宛若馬槊般長短大小,後者也是斷江真氣包裹,卻只如一劍長短,半臂細,藉著前者掩護,居然正中來不及躲避且剛剛撤去那綠大公的餘義慈大。
這位東夷名族當主,哀嚎一聲,落下馬來,幾乎引得東夷軍全軍震。
王伏貝軍陣,白霧氣迅速向外圍擴展,反倒是裡乾淨起來,而這個時候,騎在黃驃馬上的張行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和白有思一起勒馬向西南側看了一眼,然後二人又對視一眼。
曉得是怎麼回事的張首席不再猶豫,上寒冰真氣愈發濃烈同時,反而有心轉指著王伏貝遙遙來笑:“王頭領,如何這般不計生死?”
“回稟首席。”王伏貝上的弱水真氣彷彿火焰一般跳不止,聞言放聲來答。“王某本是降人,若非首席與白總管收留,早就是跟著灘中枯骨一般了,而首席與總管卻視我爲臂膀,若要報答,卻只有這份勇力了!”
張行一看對方這個樣子,就知道是殺的紅眼了,所以口不擇言……剛要安一二,又忽然覺得一心悸,曉得那人已來,卻是閉口發力,將丹田氣海中的真氣力引出,然後手中長佩之彎刀一卷,便將一寒冰真氣朝著空中察覺的方向騰去。
遠遠去,彷彿一條灰白的龍自下方霧團中憑空而起一般。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天空中數十丈之高,數十丈之遠的地方,也忽然憑空鑽出一條翠藍的水龍,卻是自上而下……這還不算,灰龍與藍龍相向而出,居然空中撞了個正著,然後眼見著那灰龍消失不見,藍龍則整個被涮的僵發白,失去了力和活,就在空中變了一巨型冰塊,而且幾乎是立即便開始解炸裂。
下方正是王伏貝部與劉黑榥的騎兵,結果連驚呼都來不及,又一隻巨大的威凰騰空而起,只在空中一攪便那冰塊攪的稀碎,化作水滴下落……或者說,遠的人本看不到這個冰化水的過程,只是兩龍相之後,威凰一起,便漫天華彩,夕下更是忽的就冒出了一條彩虹出來。
如此天象奇觀,竟只是須臾片刻,看的雙方軍士先是目瞪口呆,繼而幾乎全都歡呼雀躍起來。
黜龍軍是歡呼於自家一方的實力,不倒一年而已,哪怕了雄天王還在營中,居然都可以做出這般宛若神話的作,而東夷人則是曉得,他們的大都督來了。
而歡呼之後,雙方又好像同時振作起來,衝殺也變的更加激烈。
“咱們去會會這位大都督。”張行擡起彎刀指了一個方向。
秦寶會意,霧氣再度運起來,而這一次,當面的東夷人並沒有再堅持陣型來做阻擋,而是主如水一般讓開道路……不過,即便如此,這支騎兵隊伍的頭部還是越來越慢。
沒辦法,越往前去,下面的冰渣就越厚,一開始還是冰渣和凍土,往後就是大面積冰層了。
等越過了對方軍陣,騎兵已經是寸步難行了。
於是乎,張行留秦寶在後,自與白有思越陣緩緩打馬向前。
而前方百十步,赫然有一名未及盔甲、只著武士冠的老將騎在一匹幾乎算是赤紅戰馬上,而老將後,則是一支藍披風的黑甲騎兵……騎兵隊伍中,還有兩個人。
夕下,雙方相對立定,不顧後刀兵與喊殺聲不斷與隊伍中二人,張行先行開口,卻是朝側白有思來問:“三娘,前面這位可曾認識,能否做個介紹?”
白有思按了下下的尋常戰馬,不由來笑:“正是當日你排天榜時列的最後一位,東勝國大都督,大宗師酈子期酈公。”
張行點頭,回在黃驃馬上朝酈子期拱手:“久仰酈公大名,小子見禮了……時勢流轉,幾位大宗師皆仙去,如今大都督怕是這天下數一數二的了。”
酈子期終於也有了表,也騎著那匹赤紅戰馬向前,然後微微一笑:“數一確實做不到,老夫必然不如白娘子的那位恩師……不過,如今在我東勝國地界,便是三一正教的太白峰主親過來,老夫也有三分信心的。”
張行點點頭:“誠然如此。”
酈子期瞇著眼睛,認真打量了一下對方,也點點頭:“張三郎也名不虛傳……這真氣和修爲,果然是黑帝爺的點選。”
“未曾以此爲傲。”張行坦誠相對。“反而有些惶恐。”
“這就是了不起的地方了。”酈子期再度頷首,復又看向白有思,眼神複雜。“白娘子也是這般,也了不起……更了不起的是,赤黑二帝的絕代雙驕竟能並肩而立。”
“確實珍貴。”白有思接口道。“但恕我直言,酈公,天下英雄何其多?便稱天驕,若不能聚人心彙集英雄,僅憑刀劍與至尊垂青,又如何能事?更不要說,天驕也好,英雄也罷,所行所爲是爲了什麼?底上不還是人心二字嗎?難道是爲了修神仙給至尊做侍從嗎?”
酈子期沉默片刻,終於緩緩頷首:“說得好,所謂英雄,若不能爲人事,又憑什麼是英雄?何況天驕?老夫若非是保家衛國,如何能大宗師?”
張行聽著後刀兵之聲,有心要進正題,卻曉得,若是過於切,反而會有些艱難,便要順著對方話語再做周旋。
孰料,還是白有思先行接口:“酈公說的也好,當年那巫族的罪龍怕也是這般自我安的。”
酈子期一怔,不由來笑:“白娘子區區數月,如何這般伶牙俐齒了?不過,我以爲罪龍便是墮苦海,也是祂心甘願的……天下人心如海,我只取這東勝國一瓢來飲。”
張行見到對方氣勢稍消,便趁勢來做質問:“酈公,你既已經許諾放我家三娘西歸,如何又要引兵阻攔?還無故傷我兄弟?”
說著,張行指向後方,彼,有兩名黜龍幫的俘虜,一名是苗海浪,另一名是面慘白,已經明顯傷的賈務。
“自然是因爲白娘子不守信用,沿途打殺我國名將忠軍,若不能滅之以示懲戒,國家何以存續?”酈子期當然有理由。“至於這兩位,戰場之上相見,難道要留手?白娘子也未對高副帥他們留手吧?”
“沿途關卡守將自取滅亡,我不信酈公不知。”白有思冷冷相對。
“便是知道又如何?我爲大都督,就不要爲他們報仇雪恨了嗎?”酈子期依然言之鑿鑿。
“便是路上有些誤會,又何必刀兵相見呢?”張行笑道。“這樣好了,酈公放我們回去,包括苗頭領與賈頭領,也一併讓我們帶回去,我們願意將登州往後五年之財帛結餘全都送來,以作賠償……你們可以派員去查賬。”
酈子期頭也不回,直接笑了出來:“張首席在開玩笑嗎?”
張行卻忽然斂容:“那就說句不開玩笑的……請酈公退兵,否則咱們也不用挑日子,就指著今日的局面同歸於盡便是!”
酈子期陡然變,但片刻後還是斂容以對:“這一次,老夫絕不可能輕易放過你們。”
張行面不改:“便是要戰,今日局面這般混沌,已經不可能分勝負,只會兩敗俱傷,何妨今日且退兵,待無辜流民走後,酈公與王元德合兵,咱們就在這野地裡,擺開陣勢,決一生死?屆時,勝者自歸,敗者就隨著灘中許多骨一般,食塵陷泥?”
酈子期沉默片刻,緩緩點頭:“好,你們若有心,此舉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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