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書瑾這種一文錢都恨不得掰兩半花的人,很難想象拿出那麽多的銀兩去買一塊這種上等玉時，該有多麽痛。

    且羊脂玉如此接近無雜質的也是可遇不可求，但凡能拿下都是用白花花的銀子砸出來的。

    蕭矜手裏有不,但每一塊都很惜,他將手裏這塊玉看了又看,心底一片。

    他知道,陸書瑾平日裏安靜話，很多想法和心事都藏在心裏，但樁樁件件都記得清楚。

    陸書瑾想將他給的所有東西慢慢償還,那些抄寫文章所換來的銀子，從始至終都未視若己。

    陸書瑾如山間野竹，孤僻沉默，卻頑強。

    他將玉收下,笑著說：“你的上上簽,我就收下了。”

    陸書瑾下意識了一下脖子，到頸子上戴著的那短簽，在心中說道：這才是我的上上簽。

    蕭矜了一把的頭，一邊往寺中走一邊解下手臂上的繩子,問道：“那麽你現在已將‘玉羲之’的名聲打出去，接下來準備如何做？”

    陸書瑾頓了頓,反問道：“如何做？”

    “你扇子不賣了？”蕭矜也覺得奇怪。

    陸書瑾搖頭，“我本就不是為了賺錢。”

    “等會兒，”蕭矜一把將拽住,“你騙了我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就是為了賣這四把扇子，然後買塊玉送我？”

    陸書瑾托不出這個局，隻以沉默相應。

    蕭矜迷不解：“你既然已經借了我的名氣為自己造勢,何不好好利用一番，你不是一直都不太樂意收我的銀子嗎？這不正是個自己賺錢的絕佳機會。”

    “我會想別的方法賺錢生活。”陸書瑾說。

    蕭矜氣笑了，“怎的如此愚笨？那我豈非白白被你利用一場？不，我不依。”

    陸書瑾看著他，靜靜等著他說下一句。

    “那些前人真跡大多藏於宮廷，就算是民間再現也千金難求，多的是人買仿品裝裱掛在家中，這類東西賣價向來不低。現如今雲城已經漸有“玉羲之”的風聲，到是人將玉羲之的一手仿寫能耐誇得天花墜，我再找些人繼續散播造勢，你仿寫的字畫就會有人買。”蕭矜挲著下，想了想又道：“若是再加上蕭家名號，就能把價格往上抬很多。”

    “真能如此？”陸書瑾訝然。

    “那是自然，回去我便安排一下。不過你還是須得將讀書放在首位，不可讓這些錢財迷了雙眼。”蕭矜語氣突然嚴肅，像個長輩似的教導，“知道了嗎？”

    陸書瑾應道：“學生謹記蕭先生教誨。”

    蕭矜沒忍住笑了笑，這才帶著一同踏進寧歡寺。

    今日閉寺，整個寺廟之中都安靜冷清，與陸書瑾當年來的那一回判若兩地。空中飄散著濃鬱的焚香，有三兩和尚在院中掃地，除卻鈴鐺的相撞聲，就隻有沙沙的掃地聲回。

    陸書瑾站在院中，抬眼便看見麵前黃牆黛瓦的高大建築，恍然回到年

    ，站在人山人海之中，一抬頭便看見簷下掛著的鈴鐺隨風輕響。

    記得這些供奉著佛像的房中有一尊觀音像是全玉打造，雙目嵌金，無比高大尊貴。隻是那會兒前去拜玉觀音的人實在是太多，陸書瑾的瘦小軀本不進去，隻在門口看了看就離去。

    如今再來此地，終於有機會去拜一拜那尊玉觀音。

    寧歡寺雖在城外，但也隸屬於雲城，是晏國境聲名遠揚的寺廟，占地頗為廣闊，且每年都會翻修其中落敗的建築，所以年年來，年年新。

    蕭矜常來此，八歲時就能跟季朔廷在寧歡寺裏竄，年年都會來寺中走一遭，自然對這裏的路和建築相當悉。

    他帶著陸書瑾行過一道道拱門，來到寺廟的後院。後院有一汪湖水，湖麵修了棧橋，從上麵過時，能看到裏麵遊的魚兒，天氣還沒冷到結冰的時候，湖裏的魚兒都還活潑，若是在夏季，這湖水裏也會開滿蓮花。

    陸書瑾彎腰看了看，被蕭矜一把拽住，“當心，寒冬臘月的，掉湖裏可要命。”

    反手抓住了蕭矜的袖，笑道：“那我可真得小心點。”

    很這般主與旁人有肢接，眼下雖是拽了一下蕭矜的袖，卻也讓他驚訝。

    蕭矜怔然片刻，很快就恢複常，低咳了一聲鬆開手，瞄了一眼陸書瑾抓著他袖的手，說道：“那你抓點。”

    陸書瑾點頭，握拳頭，一路跟著他從棧橋上走到湖的另一頭。

    行過小路，就看到麵前有一座房門大敞的屋子，季朔廷與蔣宿就站在其中。

    見到二人，蕭矜輕哼一聲，“到底還是讓你們兩個搶先一步。”

    蔣宿咧著笑，“我就說我們肯定會是最快上山的。”

    蕭矜走進去，從桌上的盒子裏拿出兩長長的紅繩，轉頭遞給了陸書瑾一。

    陸書瑾接過，問了一句，“彩頭是隻有一個翡翠扳指嗎？那給誰呢？”

    蔣宿用充滿期盼的目看向季朔廷，說道：“季哥應該不大喜歡扳指吧？”

    季朔廷顯然對這個東西沒興趣，擺了擺手轉坐下，說道：“給你就是了。”

    又對陸書瑾道：“你子骨文弱，這麽短的時間爬上山，怕是不了在路上蕭矜的磋磨，裏屋有爐子你進去烤烤，莫要在出了汗之後吹寒風著了涼。”

    季朔廷的關心仿佛是理所當然，他神從容地看著陸書瑾，眸溫和。

    陸書瑾衝他笑了笑，拿著繩子跟著蕭矜去了屋子的後麵，一出門就看見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樹，樹冠茂呈一個傘狀朝外延，在這百花凋零萬盡枯的冬季仍舊綠意盎然。

    認出這是菩提樹，樹齡不小。

    陸書瑾上次來並沒有見過這棵樹，細細一瞧，那樹枝上竟掛滿了紅繩和垂下來的紅綢帶，在樹冠之中，經風一吹便同時飛舞起來，與綠葉織，奐。

    蕭矜站在樹下，手拍了拍樹幹，回頭對說：“這樹打我小時候

    來這裏時，就已經在了，我每年都會來看它，這麽多年過去，我長大了，它也長大了。”

    陸書瑾走過去，仰頭看著遮天蔽日的綠蔭，道：“它長得比你大。”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若我長得比樹還高大，我還能是個正常人嗎？”蕭矜將繩子從手裏出，輕車路往上爬。

    他的作又快又輕，像是爬過很多次的那種練，幾個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了樹枝上頭，半蹲在上麵將繩子係在其中一分枝上，形一就跳下來，落地時聲音很輕。

    “這些繩子其實每年都會清理，今日掛上去的，年前就會被摘掉，然後等年夜廟會，又會被人掛上新的。”蕭矜說：“等年三十，再來掛新的吧。”

    陸書瑾抬頭，在一片飄的紅繩之中盯著蕭矜係上去的兩，簷下的鈴鐺相撞發出叮當聲，飄散在空中，恍神片刻，點頭應道：“好。”

    二人回了房中，陸書瑾按照季朔廷所言，去了裏屋坐在小烤爐旁邊烤暖。

    蕭矜則去外屋找到季朔廷，挨著他坐了下來，出那塊玉佩往季朔廷麵前一晃，“瞧瞧這玉佩如何？”

    季朔廷起初滿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以為蕭矜又在耍寶，但一眼過後他霍然被震，一下就手抓住蕭矜的手腕，將那塊玉拿了過來，細細端詳，“這玉不錯啊，是好東西，你又敗家了？”

    蕭矜笑得滿麵笑容，懶著子骨往後一靠，說道：“陸書瑾送我的。”

    季朔廷“謔”了一聲。

    蔣宿也湊過來，半蹲在邊上看，他不大懂玉，但見玉著實漂亮，又看蕭矜和季朔廷的反應，也知道這塊玉價值不菲，疑道：“這玉得多銀子？陸書瑾買得起嗎？”

    “前幾日他不是剛敲了那些世家子弟一筆嗎？估全拿來買這玉了。”蕭矜說道。

    “他竟然舍得買這麽好的玉送你？”季朔廷也被驚到了，“就是那個一連數日頓頓啃餅吃的人？”

    蔣宿上手了下，“該不是假玉吧？”

    季朔廷很快說道：“真玉，且是上等的羊脂玉，手溫潤，做工致，邊上嵌的金也是真的，不過這字……”

    很快也發現了其中的端倪，無奈地笑了笑，“寫著大吉是何意，頭一回見到玉佩上寫這倆字的。”

    “上上簽唄。”蕭矜道：“他比較信這個，認為把上上簽戴在上，就會有好運，小迷信。”

    蔣宿兜頭給他澆冷水，說：“蕭哥你先別高興太早，說不定再過兩日，陸書瑾又開始賣跟你這一樣的玉了。”

    蕭矜抬手要敲他腦袋，蔣宿趕忙抱著頭往旁邊躲，嘟囔著：“忠言逆耳。”

    “哪有銀子再買第二塊這樣的玉。”季朔廷道出其中關竅，說：“而且這一看，就是專門為蕭矜所製的玉。”

    他將玉還給蕭矜，那白玉黑穗兩種撞在一起，在的照耀下顯得漂亮極了，蕭矜將它握在手中，手指輕緩地挲著，無不現出對這塊玉的喜。

    蔣宿當即

    不樂意了，猛地站起來說：“我也要。”

    “你要什麽？”蕭矜問。

    蔣宿控訴道：“玉，我也要玉。陸書瑾與你的誼算是誼，與我的就不能算了？好歹也在當初他剛來丁字堂被蕭哥你舍棄的時候，是我選擇了他。”

    蕭矜一聽的話頓時就來氣，急著張口罵他，結果自己嗆了口水，咳嗽起來。

    蔣宿抬步就要去裏屋找陸書瑾，卻被蕭矜腳絆了一下，當場摔了一跤，但他又一骨碌爬起來，都快撇到後耳，“蕭哥，你絆我腳做什麽？”

    蕭矜咳了幾下，站起來就要敲他腦袋，正在這時陸書瑾從裏屋探出頭，出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往外瞅，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蕭矜作一頓，轉頭看剛要說話，蔣宿卻搶先開口，“陸書瑾，你覺得你待我們……”

    蕭矜給蔣宿甩了個眼刀，小聲道：“閉，我給你買。”

    蔣宿當即滿足了，樂嗬了，咧開嘿嘿笑。

    這一出倒是把陸書瑾整得滿頭霧水，疑道：“我待你們怎麽了？”

    蕭矜既說了給他買，那蔣宿自然不會再找陸書瑾這個窮酸書生要，改口說：“你待我們太冷淡了，我們都在外麵閑聊，你卻在裏麵烤爐。”

    陸書瑾信以為真，頗有歉意，道了聲抱歉便走出來，在桌邊坐下。

    桌上擺著熱茶，蕭矜給自己倒茶時，也順手給倒了一杯，推到麵前道：“晌午會在這裏吃寺中的齋飯，休息過後再下山，我二哥他們還沒來，我可以先帶你去寺中轉轉。”

    陸書瑾道：“我想去當年搖簽的神像那再看看，我記得是個著紅的長胡子老頭，臂上抱著浮塵，一手拿著書一手串著紅線。”

    蕭矜一聽就笑了，“你當年就是在那座神像麵前搖的簽子？”

    陸書瑾道：“對，但是時隔多年，我已經不記得那地方是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