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突然而至的大雨,攪了避世的風亭山莊。
秦蘭蘭的死,讓山莊的燈火徹夜長明。
回去的路上,蕭矜和陸書瑾走在前頭,他一手執弓一手撐傘,傘麵傾斜著,讓陸書瑾與自己靠近點。蔣宿與梁春堰走在中間位置,蔣宿的腳步跟著蕭矜,甚至幾次企圖從後麵到傘下,都被蕭矜給攆了出來。
這時候梁春堰對他揚起一個蒼白的笑容,道:“蔣兄,來我傘下吧。”
活像是一個見到如此腥場麵被嚇得六神無主的膽小之人。
裝,真能裝!
蔣宿在心中暗罵。
若是在以前,蔣宿指定誇一聲好兄弟真心,然後鑽到他的傘下跟他黏在一起,但如今已經知道梁春堰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實在不敢再像從前那樣放肆。
他剛想擺手拒絕,就看到梁春堰正對著他微笑。
“若是你敢說出去,我就把你蔣家上下殺盡,連隻狗都不放過。”
這句話又在耳邊響起。
蔣宿輕咳兩聲,笑著鑽到他傘下,客氣道:“我是怕傘不夠大,不下你我二人。”
“無妨。”梁春堰還是那個溫和的書生,細心地將傘麵傾斜,將大半的傘都分給蔣宿。
他向來如此,偽裝起來是挑不出錯的。
蔣宿沒再說話。
心道此事必須要與蕭哥說,誰知道梁春堰偽裝這副文弱模樣混在他們邊是什麽目的。
但是顧及他蔣家上下那麽多人口,蔣宿還是決定小心翼翼地,側麵地,晦地將消息遞給蕭矜。
季朔廷仍一手撐傘一手抱著葉芹走在最後。
葉芹上的衫和大氅都被雨水浸,一直往下滴著水,雪白的大氅也染滿汙泥,戴著大大的帽兜蜷在季朔廷的肩頭,雙臂抱得很,一不,像是因為過度驚嚇陷了昏迷。
季朔廷此舉與先前對待葉芹完全判若兩人,等同說是親手打破了自己的偽裝,陸書瑾實在是太好奇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如此想著,陸書瑾忍不住回頭,想去看一眼走在最後的季朔廷,然而剛扭頭,卻聽到蕭矜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別回頭。”
陸書瑾於是立馬就停住想要回頭的作,抬頭去看蕭矜,用眼神詢問他。
蕭矜的聲音低沉,“別看他。”
陸書瑾很是疑,“你怎麽知道我在好奇什麽。”
蕭矜笑了一下:“你從方才開始眼睛就一直轉,總想著回頭張,前麵幾次忍住了,這次瞧著像是忍不住,所以我才出口提醒。”
“那麽,這事是不能夠問了?”
“日後我再跟你說。”蕭矜道:“總之現在不要回頭看他。”
陸書瑾便先將這事擱下,不再追問,停了一會兒才開口,“不過你有注意到嗎?梁春堰上穿的,是蔣宿的裳。”
蕭矜驚訝地挑了挑眉,“還真沒有,你如
何知道?”
陸書瑾道:“梁春堰今日出門所穿是白,回來的時候卻穿著青外,雖然先前我並沒注意到蔣宿上所穿是什麽袍,但他方才來時卻是沒穿外袍的。除此之外,我發現梁春堰上的袍袖子短了一截,所以就斷定那就是蔣宿的裳。”
蕭矜道:“你觀察得倒是仔細,想來是梁春堰髒了外,所以蔣宿才借給他的吧。”
陸書瑾對這個猜測不置可否,接著又道:“關於秦莊主的死,你有什麽想法嗎?”
蕭矜道:“現在尚不知況,我隻能想到害死秦姨的人,極有可能出於風亭山莊部,不是我們這些外來人,就是山莊之的人。千機門是聶相培養的暗門,葉家與聶相共事,基本可以認定是葉家害了秦姨,是葉洵的手。”
“那為何那些人要追殺葉芹?”陸書瑾提出疑問。
蕭矜沉著麵,過了片刻才說:“隻有一種可能,秦姨死的時候,葉芹在場,看到了殺死秦姨的兇手,所以要被滅口,卻沒想到葉芹這一路逃出來,撞上了季朔廷。”
這猜測基本與陸書瑾所想一致。
葉芹在逃亡的途中撞上了季朔廷,而後和蕭矜,外加蔣宿與梁春堰四人同時出現在這裏,那麽再對葉芹滅口一事就完全沒有意義了,所以那個千機門門主帶著剩下的手下遁逃。
那麽事就明了了,葉家夥同聶相殺秦蘭蘭,卻被葉芹撞破。
隻是陸書瑾想不明白,那人為何要追殺葉芹,再怎麽說葉芹也是葉家嫡,葉洵的妹妹,難道這會是葉洵的授意?
但雨下得如此大,所有況他們都不清楚,找到了人隻能先回楓林院,等候消息。
幾人回到楓林院時,皆是一狼狽。
蕭矜和陸書瑾尚好一些,蔣宿和梁春堰半個子都淋,而季朔廷和葉芹最為慘,渾上下沒有一幹的,在冰冷的雨水和寒風之中泡了一路。
風亭山莊作一團,楓林院已經沒有下人再跟著伺候。將所有燈都點亮之後,蕭矜與蔣宿幫忙燒了熱水抬來浴桶,先讓葉芹泡進去暖暖子。
門一關上,陸書瑾就守在門外,季朔廷去了湯泉,蔣宿和梁春堰則回自己房換裳去。
蕭矜拿了一件狐裘大氅來,抬手披在陸書瑾的肩上,對輕聲道:“等換好裳,你就進去問問當時的況,若是反應大就不問了。”
隻有他知道陸書瑾是個姑娘,所以由陸書瑾進去與葉芹流再合適不過了,而葉洵此時又不知人在何。
蕭矜沉默了會兒,說道:“秦姨的死,我先前並沒有懷疑到葉洵的頭上。”
“為何?”
“因為在我們這些人之中,隻有他與秦姨最為親近。”蕭矜說道:“而且當年,是葉洵將我和季朔廷帶來的風亭山莊。”
“他年長我們兩歲,十歲那年他帶我們來到這裏,將此地稱為‘人間仙境’。”
蕭矜說完這句話,就轉走了,陸書瑾一個人站在簷下抬頭
著瓢潑大雨,電閃雷鳴。
葉芹泡了許久,陸書瑾怕水溫涼了,就敲著門在外麵提醒。
很快便穿好了裳,打開門。
葉芹的眼睛又紅又腫,顯然是狠狠哭過一陣,眸子還是水汪汪的,但已經不再落淚。
陸書瑾看得心疼,歎了一口氣進了房,反手將門關上,將拉到椅旁邊坐下,手往額頭上探了探。
經過一陣熱水的浸泡,葉芹的溫已經恢複正常,方才帶回來的時候幾乎被凍僵,臉上手上一點溫度都沒有。現在倒是臉蛋紅紅的,好歹有了幾活人的氣息。
陸書瑾道:“還害怕嗎?”
葉芹搖搖頭,又點點頭。
“今日狀況突然,實在是太過危險,你應該吸取教訓,日後萬不可在夜之後獨自一個人跑。方才是你得了天大的幸運,能夠遇上季爺,若是沒遇到他,你現在該是一冰冷的了。”陸書瑾並非存心嚇唬,葉芹現在還能活著坐在這裏,完全是的幸運。
風亭山莊那麽大,兩個人在其中轉,相遇的機會能有幾何?
季朔廷出現得及時,才能將葉芹救下。
葉芹自己也嚇得不輕,連忙點頭。
“那些人為何要追殺你?”陸書瑾放輕了聲音,試探著問道。
葉芹的臉猛地一變,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渾都抖起來,瞪圓了眼睛道:“我、我去找哥哥……但是他們,他們……”
陸書瑾握住的手,掌心與相,給溫的安,說道:“別害怕,已經過去了,你若是不想說,那我便不問,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
葉芹是個很好哄的人,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膽小,隻慌了一會兒,就很快在陸書瑾的安之下緩和了緒,且像是很想將自己看到的事說給,努力組織了語言道:“我醒來的時候沒見到哥哥,便出去找,就有人帶我去了秦姨那裏。我在那裏坐了許久,直到天黑下雨,哥哥也沒來。”
“嗯,然後呢?慢慢說。”陸書瑾給鼓勵。
“然後秦姨突然讓我躲起來,把我塞進了櫃子裏,我就看到哥哥進來,他與秦姨說話。”葉芹的眼眸之中布滿驚慌,手指止不住地抖,卻仍是道:“說了什麽我沒聽見,但他離開之後,他後的人便拿了刀對秦姨手,但是有一個人阻攔了他們。”
“阻攔他們是何意?”陸書瑾問。
“他們要殺秦姨,那個人不讓殺,跟他們打在一起,砸了很多東西。”
陸書瑾沉思,一時不知道這個出麵阻攔的人究竟是本來就負責保護秦蘭蘭的暗衛,還是第三方人。
可若是秦蘭蘭真的有暗衛,又為何隻有一人?
“他阻攔了,但沒功,是嗎?”陸書瑾追問,“秦莊主還是被他們殺了。”
葉芹頓了頓,卻慢慢搖頭,說道:“秦姨,不是被殺的,那些人沒到,但突然倒在地上,吐了很多,然後就……就死了。”
說著,又抹起眼淚來,低聲哭泣。
“什麽?”這話了陸書瑾的耳朵,卻讓猛然震驚,盯著葉芹問道:“你看清楚了嗎?秦莊主當真是吐而亡?”
葉芹用手背了一把眼淚,然後點頭,“我就藏在櫃子裏,看得很清楚。”
葉芹絕沒有說謊,否則完全可以瞞看見了葉洵一事,但依所描述的,秦蘭蘭不是死於葉家之手,是被毒死的。
葉洵若是下了毒,本沒有必要再派人去殺。
殺害秦蘭蘭的,另有其人。
“後來我太害怕了,不小心從櫃子裏摔了出來,才翻窗逃跑。”葉芹說:“再然後就遇到了朔廷哥哥。”
之後的事,陸書瑾就目睹了。
葉芹見久久不說話,膽怯的眼神投向,囁嚅道:“是……是哥哥殺的秦姨嗎?”
陸書瑾了的頭,“不是你哥哥殺的,但……”
但葉洵的確也是要手的,若不是秦蘭蘭被毒死,恐怕也會葬於葉洵之手。
可將這告訴葉芹又有什麽意義?葉芹的生命裏,隻有一個兄長,甚至都沒提起過父親以及其他兄弟姐妹,整個偌大的葉家裏,唯有葉洵對來說是親人。
陸書瑾一時說不出話來,不知該如何回答。
安了葉芹兩句,讓不要想太多,這一遭淋雨寒,又驚嚇至此,必定會大病一場,倒不如早些休息,等雨停了就趕下山去。
待葉芹躺上床之後,陸書瑾出了門就直奔蕭矜的房中。
蕭矜不在房中,而是在膳房熬煮薑湯。
見陸書瑾著急忙慌的樣子,問道:“怎麽了?葉芹出什麽事了?”
陸書瑾反手關上膳房的門,湊到蕭矜的麵前,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
蕭矜極為配合地彎下腰,將耳朵過去,就聽道:“據葉芹所說,秦莊主並非被殺,而是被毒死的,我認為兇手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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