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
下午的熾烈,空氣中的火焰也像是滲進了人的裡,火燒火燎的疼痛,逐漸從臉頰轉移到牙齒上。
武館二樓,信圭慢條斯理的倒茶,著茶水的滾燙,表面上倒並未顯出焦躁。
只角偶爾有輕輕的。
從外頭過來的幾人在對面說話。
“……黃勝遠、餘林幾個在私下裡走,今日顯得格外興,讓大家夥兒聽姓陳的小娘皮的……”
“……收到風聲,他們黃家、餘家的幾個人,昨日在長公主府都被人點了,若不想束手就擒,便只好死心塌地的造反……黃勝遠我知道,他在莆田只是旁支,事通了天,黃百隆說不定就得賣了他……他們急了,便恨不得大家都聽那小姑娘的,以爲這樣就能立馬推翻朝廷……”
“……想得太好……”
“……不過事態確實有緩解,自初一過來,公主府與李頻那邊安排的說客便在頻繁遊說那些心志不堅的員外,昨日下午差點就要說他們朝廷已經勝利了……但到的今天,這些人的行大都停了……”
“……武備學堂那裡,有七十六個學生聯名上摺子……他們家在江南,臨安一破,最後的希也沒了……”
“……也已經安排了人,明日就開始罵朝廷,畏畏,不敢往外頭髮兵……”
“……朝廷的錢糧已經見底……”
“……在道上兄弟眼裡,小黑皮確實聲勢大振哪……”
火辣辣的在空氣的氤氳裡浮,信圭的角微微搐,轉了茶杯。
“沉住氣,都是海邊、海上混日子的弟兄,應該知道的是審時度勢,海上的風浪來了,你再有勁,對著幹,沒用……諸位,陳姑娘走的是邪道,幾件面子活、幾句場面話,把人心裡的火點起來,對綠林人來說,這不奇怪,可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顯得再厲害,的底給你們了嗎?”
信圭搖了搖頭:“沒有,總是說,跟朝廷作對要嚴周全,這話沒錯,可是嚴周全了,諸位兄弟是個什麼東西?昨日侯縣,打了一次要發第二次,朝廷能沒有準備嗎?結果怎麼樣,大家都看到了,在侯縣戰的兩位當家,一個裘老虎、一個樑大哥,殺到最後,轟轟烈烈。是,這件事漲了陳姑娘的面子,可事後看來,裘、樑二位本就是陳姑娘要扔出去的棄子,抓了他們,殺了他們,於陳姑娘那邊並無損害。”
“……幾位弟兄,我信得過你們,是如裘大哥、樑大哥一般的英雄好漢,可我不想跟著陳姑娘,死得這般不明不白……這樣做事,我早就警告過的!”信圭將茶杯拍在桌子上,抑著聲音,用手指點在木頭上,“這!不!是!兄!弟!之!道!”
“是的是的。”幾人連忙附和,“裘、樑二位兄長的高義,我們也是敬佩的,只是不該那樣死啊。姓陳的不會用人……”
“我也是這樣說的……可礙不住江湖上的小年輕,覺得的機會來了……”
“這邊,可有些什麼準備嗎?是不是……能找背後幾位聊一聊……”
“娘們當家,牆倒屋塌,由著這樣搞,遲早要把大家夥兒都害死的……”
“……幾位無須著急,只要你們沉住氣,我就有了底氣……待到陳姑娘那邊來、兜不住時,你們放心,我自會救人……”
桌子上的小火爐升起火焰,呼呼的煮開熱水,人聲嘰嘰喳喳,混在夏日焦躁的蟬鳴裡。信圭態度溫和而從容地送走幾位來人,眼見著他們離開武館大門時,還在窗口保持微笑。
在窗戶的後方,他的手攥著,幾乎要出來,縱然那幾人也是微笑著朝這裡拱手或是點頭,但信圭總覺得聽到了他們轉後的對話聲音:
“……這姓的,也是滿空話……”
這應當是他心的幻覺,但沒有辦法。相對於左右出擊在城到點火的小黑皮,自己這邊,的確沒有多建樹可言,哪怕真準備了幾招後手,私下裡的談論裡,豈不也是跟小黑皮一樣,無法與衆人明說。
不多時,又有從外頭探聽消息的嘍囉回來。
“……總共已經找了五個包打聽,了衙門裡的線,從昨日刺殺過後,到如今,沒有人親眼見過活著的鐵天鷹……”
“……雖然衙門裡說姓鐵的只是一點小傷,但道上已經有不人懷疑,鐵天鷹被那姓陳的刺殺得手了……”
“……羅拯年已經在道上放話,說他從此對那位姑娘馬首是瞻……都知道鐵天鷹殺了他的兒子……其餘還有不人響應……”
……
“媽的——”
信圭將茶杯擲在了地上。
房間裡無人,他搐著臉頰,待到“文候劍”錢定中進來查看,信圭才道:“於賀章他們還沒回來嗎?”
錢定中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
“……我有些牙疼。”信圭看著他想了想,“錢大哥……給我拿把鉗子來……”
下午的從窗口熾烈地進來,像是要燒起火焰,鉗子拿過來了一陣,信圭拿著鉗子,開始往裡塞進去。
面目扭曲,夾了兩次,猙獰地想要用力,但沒能全力扣上。
依舊是蟬鳴,武館外的街頭,有影奔跑而回。
那影穿過了外頭的小武場,信圭在窗口探出頭去。
過得一陣,於賀章、孟驃相繼上樓,他們從外頭進來,滿頭大汗,拱手之後,向信圭報告了傳回來的訊息。
“……魚王……”
信圭手裡拿著鐵鉗子,聽完了說話,他沉默了一陣,隨後轉過去,用鐵鉗翻了爐子裡的炭火。
“都坐下,慌什麼。”信圭將視線向外頭的,“做事,要有靜氣……又不是什麼大事……”
“……那咱們……”
“提前一刻鐘,回覆魚王……我會過去……”
海風已經吹起來,下午的漸漸變得溫和,信圭覺得牙不再那麼痛了,他整理了裳,隨後帶著人從武館的大門出去。熱氣已經開始散了,他的步伐帶風,只在快接近衚衕口的地方,被跑到路面上撿骨頭的黃狗擋住了去路。
信圭一腳便將黃狗踢了出去。
那狗在地上翻滾,被踢到牆角,“嗚”的一聲爬起來就跑。
一行人步履未停,信圭揮了揮手。
“天天晚上,找個時間宰了它。”
“是。”
日漸西斜,從白慢慢的被塞進去金黃的,金黃而後又開始滲橘紅。城市正是晚膳時間,一行人穿過了煙火繚繞的街巷。他們也已經有了一年多鬥爭經驗的老江湖,資深的造反者,一路過來或是喬裝,或是化整爲零,整個過程都頗爲嫺,某個時刻,衆人進金橋坊附近的一平民區,七歪八拐的在一水道邊,見到了魚王高興宗。
對方也是一樸素的裝,表面上看不出門道,但在衆人眼裡,卻是最爲正宗妥當的老江湖氣息。
“吃過的鹽比咱們走過的路還多,魚王是真正的前輩啊。”挽著對方的手,信圭如此慨。
“我的年紀大了,比不過你們這些做大事的年輕人。但看見年輕人有出息,老頭子也高興。”
“魚王高義,令人歎服。”
雙方相互吹捧片刻,高興宗握著信圭的手,低了聲音:“坊間擺攤的那位小哥過來找我這個老頭子,我也有些詫異,但他能來,給的就是老頭子我的面子,我需得護他周全……尤其是在公主府這麼大的事過後,爺,這可不是什麼小人,他的安危,可關係著咱們福建綠林在外頭人眼裡的看法。”
“魚王說得極是,這位小哥,來歷不凡,他若出了事,異日丟的是我們整個福建武林的臉。”
“不過……爺信我?”
“自古強龍不地頭蛇,既然是魚王的地盤,一切自然您說了算。”信圭笑,“若不信您,我今日便不來了。”
“高義,果真如江湖傳言所說,您是與人誠信相托之輩……與那陳家的小姑娘,不是一路。”
信圭幾乎便要拼命點頭。
魚王點頭,揮手,一行人跟著他穿過了低矮雜的建築,過得一陣,在附近的小河邊上了幾艘烏篷船,船隻穿過夕下的金黃水道。
魚王原本混的便是水上的生活,跟著他走這一段路,並不安全,但一如之前所說,在福建一地討生活的,大多也與水打過道,家當初走私,海上也自去得,魚王要搞鬼,他們不是沒有反制手段。但經此一試,彼此都更加“信任”起來。
他們在城市的東北邊下船,又穿過了一片棚屋,在一雜的建築前,高興宗停下了腳步,與信圭說了幾句,信圭便也朝邊衆人下了命令,過得一陣,由錢定中、他、一名揹著包裹的漢子三人跟隨魚王朝房間裡進去。
外頭的衆人朝一旁散開,負責衛戍周圍的安全。信圭進那昏暗的房間,便看到了房間對面那道坐在鋪蓋上的、猶如野般的影。
就是他了。
他心中一陣猛跳,一時間想要拱手,想要說些熱乎乎的能夠表達自己誠意的話語,但手拱到一半,遲疑片刻,便趕快與邊揹著包裹的漢子說話:“快,陳大夫,快過去給我兄弟療傷。”
那大夫連忙走過去,信圭與錢定中也相繼上前,但對面那負傷的影擡起頭來,用冷冽的目盯著他們,口中道:“藥帶來了?”
“俠要的那兩味金瘡藥,都帶了,還有專治燒傷的那味……老夫來給俠療傷。”
“你懂個屁。”年目一轉,也未見他的作,一柄鋼刀便架在了大夫的脖子上,“給我打下手,我說怎麼做,就怎麼做,錯了一點,我送你歸西。”
信圭與錢定中相互看看,對面魚王高興宗垂手站在年邊,朝信圭做了一個手勢,信圭明白過來,昨日懷雲坊的那場廝殺,朝廷是用了大炮對付這兩兄弟的,如今只見到他一人,也不知道他的兄長如今有沒有活下來,這年如此的暴躁與不信任人,也是人之常。
他略作斟酌,拱手開口道:“昨日事變,某與衆兄弟擔心了一晚,今日能見到孫俠,實是幸事,只不知道……龍俠如今如何了……”
他話音未落,只見對面的黑暗中,一道刀影振起、劈下,看似簡單的一道似乎在黑暗中掀起了巨大的氣流,憤怒而抑的黑刀直下方的樓板,隨即轟的一聲,木屑飛濺狂舞,就連“文候劍”錢定中都在這一刀前覺駭然,而在那刀後方,信圭看到了抑的、憤怒的、嗜的眼睛。
“我要殺了姓陳的婊子——”
“我要殺了跟這件事有關的所有人——”
“我的家裡人會過來——”
“如果你沒有用!我會殺了你——”
虎吼如山、人心魄。
信圭的心中,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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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的氣息開了一瞬,食腐的鳥兒盤旋的雜街市上空,氣息又漸漸地恢復了尋常。
夕在橘紅中散落,高高低低的房屋裡、漁船上,漸漸地點起斑駁的燈火。
魚王高興宗,也將燈火點亮了。
“……福州的局勢,變得一日比一日都要張,今日傳來的訊息,令得那位陳姑娘的聲勢,又再高漲,如我之前所說,我快不住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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