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在三夫人心中藏了十多年, 終于得以吐, 嗓音尖細刺耳, “施蘭圃與長寧郡主發生爭執,用硯臺將人打死的,有下人親眼目睹!那時太后尚在世,施蘭圃唯恐太后發怒,謊稱郡主是摔死的……”
做父母的總說手心手背都是, 可仔細衡量,手心比手背厚多了。施蘭圃就是這個手心,最施家老夫妻的偏寵。
十七年前,施蘭圃也僅僅二十出頭, 正是好年華。老夫妻舍不得長子去死。
遑論他犯下的是殺人的罪過,殺的還是侯府郡主, 一旦暴出去, 不僅他要沒命, 整個施家都會被牽連。
事出時, 恰逢二夫人提前生產, 府中作一團。施老太爺做主將府中下人封口, 留老夫人照顧產婦, 把施家三兄弟與三夫人喊去了書房。
書房商談后出來,又聞二夫人難產,極有可能一尸兩命。
“我嚇慌了神, 腦子里一片空白, 迷迷糊糊聽見嬰孩哭聲, 不知道該做什麼。還沒鎮定下來,又聽說孩子活著,二嫂出太多沒能熬過來……”
三夫人說著,仿佛又回到天昏地慘的那日,呆愣愣地站在庭院中,左耳是下人的驚恐聲,右耳是嬰孩微弱的啼哭。
從產房中出來的穩婆手中端著木盆與撞在一起,水潑灑一地,愣愣看向四方,眼全是猩紅。
妯娌三人,平日并不親近,但一日之間沒了倆,還是嚇壞了三夫人。
駭地渾發抖,只想逃出這個幽深府邸,剛哆嗦著爬起來,直對上了施老太爺森警告的雙眼,嚇得又跌坐了回去,最后是被施芝華扶回房間的。
三夫人魂不附,整整兩日一步不敢踏出房門,等被勒令出去接待客時,才發現府中已布置好了靈堂,靈堂正中是兩黝黑的棺材,是兩位妯娌的。
眾人見面如死灰,皆道是悲傷過度,連親生父母都安不要太傷心。三夫人想求助父母,一抬眼,發現施老夫人正盯著,頓時嚇得沒了聲。
三夫人抖著轉眼,邊就是二夫人的棺槨,剎那間,寒意冷颼颼地竄脊椎骨,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從那日起閉了,將這個埋在了心底。
“太后上了年紀記不好,過了兩個月,忽然夢見長寧郡主,招了老夫人與我進宮,重新問起郡主的死因……”
三夫人的眼淚沒法,黏糊糊流到下和脖子上,聲音又恨又怕,“我害怕,回去就病倒了……不知怎麼的,第二日外面就有了謠傳,說二嫂留下的孩子是災星降世,一生下來就克死了親娘與大伯娘……”
“我一聽這說法就知道是是施蘭圃編出來的,老太爺與老夫人哪能不知道?可是沒人管,謠言一直傳。到四丫頭百日取名那日,偏偏天沉得厲害,老兩口相繼病倒,謠言隨之越傳越烈……后來太后病危,又提起了長寧郡主一次,沒幾日到了四丫頭兩歲的生辰,三兒溺水沒了……”
“三兒也就兩歲出頭,邊不離人,怎麼就落水溺亡了?還正好在四丫頭兩歲生辰日……別人說是克親,我是不信的!”
三夫人將所知全部說出,痛哭流涕地哀求道:“老太爺怕克親的事被發現是人為的,一定不會讓四丫頭嫁給楚湘王!府中還會死人的!大哥連親生兒子都能活生生淹死,不會對我兒心……我求求你們,放我夫妻二人回去!來世我給你們做牛做馬……”
“不用你做牛做馬。”三夫人聽見一道輕淺的聲,若風中傳來的嘆息,聲道,“給他們松綁吧。”
三夫人先被松了綁,用臟兮兮的手抹去了眼淚,看見一個朱榴齒、霞姿月韻的二八姑娘坐在面前不遠。
姑娘靜靜看來,猶如靜水照花,嫻靜淑雅,把這破廟映襯得猶如仙山。
姑娘側立著兩男子,一個英俊拔,眉眼如鋒,目銳利駭人,一個高瘦但姿態不雅,滿面都寫著譏諷。另有數個強壯的手下守在門窗。
三夫人看出這不是劫匪了,卻還是一個也不認識,慌張地去找施芝華。
施芝華看清眼前人,臉上殘存的一點頃刻褪去,顧不得去扶三夫人,絕跪地:“罪臣……叩見王爺!”
三夫人驚慌爬到他邊,與他一起叩拜。
這個是王爺,哪個王爺?三夫人腦中混沌,這個問題沒想明白,又記起那個姑娘。王爺都站著呢,什麼姑娘敢坐下?
“我還有一個問題。”那姑娘又開口了,嗓音很細,也很慢,問,“我娘生孩子之前,已知大伯娘的死因了,是嗎?”
三夫人沒聽明白話中意思,下意識地去看那姑娘,約覺得有點眼,卻又肯定自己沒見過。
正愣神,被施芝華搗了一下,三夫人看看夫婿,再看那姑娘時,注意到鬢邊散落的幾縷額發,卷曲著垂在頰側,為那白玉般的面龐添加了幾分。
這樣蜷曲的黑發見過的,是、是……
“四丫頭!”三夫人驚呼出聲。
施綿站起來,緩慢而周到地行了一禮,“三叔、三嬸。”
“不殺了他們都算好的了,還給他們行禮!你氣暈了頭啊?”十三沒好氣地瞪了施綿一眼。
施綿當沒聽見,重復問了遍那句話。
還有一件事要弄明白。
藺夫人用來要挾施長林放走的把柄,無疑就是施蘭圃殺了長寧郡主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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