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早知他會在今日請奏此事，有竹。

駙馬話音未落，都督僉事廣川子便已出列。

他雙手向皇帝行禮，兩眼直看向駙馬，直言反駁道：“陛下，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

皇帝面上不見喜怒，只平靜道：“廣川子以為，為何不可？”

廣川子早已準備好許多激昂陳詞，此時悉數說出。

崔玨聽在耳中，不過是“淑妃出過低、不當為后”“先后已有嫡子”等舊話。

只不過，這些話雖已在陛下面前提過數回，諸臣亦在家中各自思量已將一月，但在大朝會上當眾明言，還是第一次。

略看兩眼，他仍垂首記錄，并不觀察朝上諸人神態度如何。

皇帝依舊語氣平靜，問駙馬：“卿如何看？”

駙馬也早在家中備好反駁之言。

他淡然笑道：“臣最不明白廣川子所說：先皇后有嫡子，陛下便不可再立新后。難道立了新后，六殿下便不為陛下之嫡子了嗎？祖訓并無此一項。臣遍覽群書，前朝歷代，也未曾看見有此先例。”

廣川子不由看向安國公。

這可是說到立嫡立嗣了。

駙馬竟直接點到正題，安國公心稍作思量，不如趁此機會提出，先立六殿下為太子，再議立皇后。

但他上前一步，還未張口，座之上，陛下已道：“皇六子年，未知德行，今日只談立后。”

安國公要出口的話便堵在了口。

可他已經上前，若不發一言便退回列中，豈非遭人笑話？

陛下既不許提立嗣之言，那便從廣宜公主駙馬手！

“陛下！”安國公便啟奏道，“臣等聽聞，駙馬有今日之奏，皆是廣宜公主從中唆使，非其本意。廣宜公主上月便私諫陛下立后，妄談國事，今日又唆使駙馬手政事，臣等早請陛下嚴加管教公主，勿使有‘牝司晨’之事，勿使子禍朝堂！陛下！”

他俯行大禮：“此皆臣等一片忠君國之心，陛下明鑒！”

廣川子等十余人亦俯行禮，口稱：“陛下明鑒！”

拜下的這十數人，大半是開國時的功臣之后，還有三人是手中稍有權柄的武將。

皇帝卻并未再看他們低下的頭顱，只將目從左右丞相、六部尚書、都察院都史、六寺各卿等朝中重臣上掃過。

無人隨安國公、齊國侯等拜下。

包括齊國侯之岳父、宮中李賢妃之父，現任工部尚書。

但也無人出列，駁斥安國公之言。

大殿邊緣，幾個小侍靜悄悄出了殿。

——牝司晨、子禍國。

品了品安國公的言論，皇帝微微笑了。

“廣宜是朕的親妹妹，與朕私下提及立后之事，也只是妹妹關心兄長而已。朕雖為天子，亦有天下常人之。”他笑道，“眾位卿家，卻如何讓朕只能‘稱孤道寡’？著實言重了。”

“都平罷。”他命。

陛下之言平和中帶著慨嘆，竟是在對群臣示弱，讓安國公等一時沒了應對之法。

今日竟要無功而返了嗎！

但眾人也只得起。

“立后之事便延后再議。”皇帝只說，“眾位卿家，可還有事啟奏？”

鴻臚寺卿便出列，啟奏道：“陛下，暹羅王室——”

……

朝散。

陛下起駕后宮，崔玨等翰林不必跟隨，便隨眾出殿。

他幾乎行在最后，于大殿高臺之上，看見安國公、齊國侯等眾人結伴出宮，走在最前。

安國公甩袖而行，背影威勢赫赫。

旁同僚正低聲嘆道：“其實安國公之言的確有理。陛下立后正是國事，廣宜公主為子，如何——”

“紹義兄，”崔玨以字稱呼同僚，輕聲提醒，“你我只是翰林中人，若無陛下金口準允，不該妄言此等要事。且為陛下近臣，更該慎言慎行，勿使他人以為，是陛下之言出于我等之口。”

這便是父母去后，他與兄長多年來的行事。

是以，即便從前認為陛下理當立嫡，在自家之外，他與兄長也從未與人表過真實態度。對安國公的屢次明示要求，他更是避之不及。如今雖因夫人警醒，傾向有變，兄長在四品之中，今日也并未多出一言。

連諸位丞相尚書都還未表態，他與兄長在這滿殿朝臣之中，不過滄海一粟而已。

那同僚不過而立之人，既在翰林之中，自然不是蠢鈍之輩。

聽此一言，他心中驚悚，正忙反思己過，忽聽宮門似是喧鬧了起來。

“廣宜公主——是廣宜公主來了，就在丹門前！”

崔玨遠目看去。

雖在此，他看不清宮門前的景象，但他已然想起，那日夫人對他說，“做了一件大事”時的神。

不似夫人初次被大哥請教，說完見解，雙眼便暗淡下來。那次，直至最后，眼中依然神采無限。

或許夫人自己都不知，每次提及朝堂之事時，眼中都有芒萬丈。

——丹門下。

“安國公，聽說你在朝上罵我牝司晨、禍國政啊？”廣宜公主手拿馬鞭，笑指向安國公。

一金紅，頭戴九釵，端坐馬上，華奪目，氣勢人，冷笑出聲，聚在宮門前的眾勛貴之后和朝中大臣竟一時不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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