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他又喃喃自語道：“哪怕是跟了我八年的楊忠發，我也會懷疑他。”

他側過頭，平靜地看著元里離開的方向。

楚賀向來孤家寡人，他知道自己的脾并不討喜，哪怕是親父母也并不喜歡他，對此，楚賀已然習慣了。

他在爬滾打中長大，經過了諸多背叛與死亡。北周的邊防在他的上，邊防之外就是虎視眈眈的匈奴與鮮卑。

楚賀無法扔下對任何人的懷疑，一旦有任何風吹草，他都能夠立即翻臉無。

楚賀轉而看向遠方的火把與火堆。

不可否認，他欣賞元里，卻又深深忌憚元里。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汝縣縣令之子，一夜之間主楚家，父母親對他極好，兄長也對他極其信任。但楚明對元里信任，并不意味著楚賀也對元里完全信任。

楚賀和楚明并不是同一種人。楚明是純粹的士人，楚賀卻不是。楚明敢將后方和楚王府托給元里，但楚賀卻不行。

楚王與楊氏不喜歡次子，不是沒有原因。

但活著的人總要擔著更多的擔子，家國、天下，無數人命的重山在上，思慮就要更多。

楚賀收回眼睛，獨自埋水里，想著元里所說過的話，一遍遍地訓練自己。但練習著練習著，他“嘩啦”一聲從水中站起，沉著臉大步走上了岸。

*

護送軍餉的隊伍沒有在北新城縣耽誤時間，帶上俘虜與存活的北新城縣百姓后，就一路加快速度往薊縣趕去。

十天后，他們一行人總算到達了目的地。

這十天里，元里從未看過楚賀一眼，也未曾和楚賀說過一句話。面對楚賀時總是冷著臉無視他，上一秒能對楚賀冷若冰霜，下一秒就能和旁人說說笑笑。

楚賀本覺得元里并不會生氣許久，他曾經當眾將元里擄走，最后只是求了元里一句元里便原諒了他，總不至于他試探元里的行為比擄走他更加嚴重吧。

剛開始時還好，楚賀并不著急去請元里原諒。但元里三番兩次地無視了他之后，楚賀卻不由將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他的上，一日之中目數次掃過元里，眉頭越皺越深。

被無視了三天之后，楚賀冷地抿著，耐著脾氣去找元里致歉，但元里卻不愿意見他。

一直到今日走到薊縣，楚賀都沒得到元里一個正眼。

連楊忠發都發覺出了不對，他看著面無表氣低低的楚賀，又看了看前方同劉驥辛說說笑笑的元里，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問，“將軍，你是不是和元公子鬧別扭了啊?”

楚賀嗤了一聲，似笑非笑，“鬧別扭?”

楊忠發打了個寒，別過臉捂住眼睛道：“將軍，您別這麼笑，末將害怕。”

楚賀：“……滾過來。”

楊忠發湊近，苦口婆心地勸道：“將軍啊，元公子這麼好的人輕易可不會生氣。您能和元公子慪起氣也真夠厲害的，數一數，元公子都有五六日沒搭理過您了吧?”

楚賀扯笑了，眼里沒有一笑意，“十日。”

楊忠發倒吸一口涼氣，“十日啊!”

他這一聲有些高了，周圍的將領齊齊轉頭看著他。

楚賀寒氣人，低聲一字一頓，“閉。”

楊忠發咳了咳嗓子，朝著周圍罵道：“滾滾滾，都滾遠點，我和將軍有要事要談!”

等其他人離遠了，楊忠發才低聲音繼續問道：“將軍，您到底做了什麼事，能和元公子鬧的這麼僵?!”

楚賀看著元里的背影，角下，懶得回話。

楊忠發猜不出他的心思，他想了想，試探地道：“要不我把元公子過來，您和元公子好好說說話?”

楚賀余掃過他。

楊忠發瞬間明白了，他轉就朝元里大喊道：“元公子!”

元里聞聲，朝后一看，便看到了楊忠發笑瞇瞇地湊在楚賀的邊，朝他揚著馬鞭招手。

楚賀正直勾勾地看著元里，神不明。

元里不聲地驅馬過去，目不斜視地直視著楊忠發，將楚賀忽略了個徹底，“楊大人有事要同我說?”

楊忠發下意識看了楚賀一眼，“元公子啊……是這樣的。”

他了手，咳了咳嗓子，“我有一件事正想同您和將軍一起商量。”

元里微微側頭，看著楚賀牽著韁繩的手，“何事?”

他著一素服，筆地坐在馬上。束發高高，一手牽著韁繩，眼簾半垂，連楊忠發也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冷意。

楊忠發看向了楚賀，“這……得問一問將軍。”

元里終于看了楚賀一眼。

這輕飄飄的一眼，卻讓楚賀下意識扯起了笑，他緩聲道：“嫂嫂……”

一句話只說了兩個字，元里已然拽著馬匹調頭，留給他們倆一馬蹄的灰塵。

楚賀的面猛地冷凝下來。

楊忠發恨不得給自己倆掌，他訕訕地遠離楚賀，生怕被楚賀這狗東西給抓住泄憤。

說話間，他們已經進了薊縣，除了躲在道路兩旁看著他們的百姓之外，廣郡早已得到消息的員們也已經恭恭敬敬地候在了城池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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