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娘子知道他如今家不缺,想了想:“也好……”抬頭看著施連,言又止,“你做事……還是小心謹慎些,夜行障眼,總有不當心跌倒的時候。”
“明白。”施連起要走,又被湘娘子喚住,“小酒……知道你的世麼?”
他搖搖頭:“何必多此一舉,也請湘姨替我保守。”
微微嘆了口氣:“這是自然。”
兩人話畢,施連告辭湘娘子出來,在自己屋外站著,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了眉心,慢步出了天香閣。
他又焉有其他去,隨意漫步至石橋,默然看秦淮河夜淌燈舟,涼風如綢,看兩岸張燈結彩,喧闐笑鬧。
旺兒跟在施連后,揣著袖子徑直跟著他走,見他月白衫寬袖翩然,姿拔背脊如松,漫無目的穿行在夜游的人群之中,行至一條偏僻街巷,見旁側有間關門的香燭店,施連駐足了兩眼,吩咐旺兒:“明日備些香燭紙錢,出一趟城。”
從吳大娘子病逝的那年起,每年總有那麼一回,沒有固定日子,只是臨時起意,施連會帶著祭品去金陵城外一趟,那兒有一片連綿的饅頭墳,葬的都是無家無室的孤苦,也有牢獄里抬出的罪人,在此草草掩埋。旺兒點頭稱是,又聽見施連說:“再備一壺薄酒,兩只酒杯。”
甜釀喝得酩酊大醉,被花娘們攜手送回屋,給灌了碗醒酒湯,小丫鬟過來凈臉更,清涼布巾敷在發紅面頰上,甜釀勉強睜眼,對著花娘們謝了兩聲,花娘們見安安靜靜不鬧騰,只是闔著眼要睡,這才放下心來,退出了屋子。
施連披著滿冷意從外頭回來,聽花娘們說甜釀獨自抱著酒壇喝醉了,臉頗為冷淡,蹙眉回聲知道了。
花娘們一向揣不兩人之間的緒,總不過隔三差五都要鬧一場,有時候吵得旁側屋子都能聽見,過兩日又安安靜靜沒事人一樣,見施連這副怫然神,訕訕說了兩句才走開。
甜釀睡不安穩,閉著眼在床上胡滾,燥熱難耐,有如蟲蟻爬行,嚨干,直嘟囔著要喝水,念到口舌冒煙,仍無人應。
實在燥得不樣子,宛如烈日炙烤旱田,兩只綾都踢散在床上,小衫也了,撈起長,兩在床上蹬,床上的錦被枕都被推在地,耳翻滾著急哄哄的呼吸,急需一杯清涼茶水緩解的枯涸,竭力抖了抖睫,只得自己睜開眼,掙扎撐著綿綿的爬到床沿,巍巍手去取床頭的茶盞。
手抖得厲害,發紅的眼里又覷不準,甜白釉的瓷盞打翻在手里,“啪”地摔落在腳踏上,而后叮叮當當滾落在地,碎了一地裂片。
杯子是舊,許多年了,仍是冰雪一樣白。
甜釀被這一聲清脆的響聲驚醒,上乍然哆嗦,尾椎發麻,催著吐出一點水意,于暗夜里發出一聲甜膩低哼。
實在得厲害,又熱得難,一張臉云蒸霞蔚般通紅,上都是意,又沒有紓解的法子,滾燙的臉頰枕在微涼的床沿,著肩膀嗚咽了兩聲。
“哭什麼?” 有人慢悠悠走過來,一手提壺,一手執茶盞,遞在邊,語氣輕漫,“喝茶。”
是他喝的濃茶,茶已經涼,茶氣釅冽,苦得舌發麻,最后回甘在舌尖,勉強把的神志救回一點來。
強撐手坐起來,就著他的手連著喝了兩三杯,尤且覺得不夠,面上還是火燒一樣,緋紅滴,眉眼繾綣的臉龐,紅似紅潤,呼吸急切促,是一副綿綿春意纏綿的模樣。
“為什麼要喝酒?”他聲音頗冷淡,盯著問,“是賭桌不好玩?還是戲不好看?伎舞不過癮?這天香閣的吃喝玩樂還不夠你沉湎,要鬧到借酒澆愁的地步?”
甜釀腦海天旋地轉,眼睛也迷蒙,聽見他發問,回道:“我不愁,我很開心。”
他勾了勾角,微涼的指尖輕輕在火燙的面上過,開黏在眼尾的碎發,長袖一拂,男人清淡又混雜的氣息撲在臉靨上,猛然覺得,呼吸急促,排山倒海般的浪沖拍柵欄,又綿如泡沫,輕輕一吹就要下去。
“是麼?有多開心……比錢塘還開心麼?”他的指尖往下,劃過纖細脖頸,的呼吸越來越急,面越來越紅,蹙著眉坐起來,呼吸凌,眼里春意漾又幽幽暗暗,凝視著他。
他站在床前,彎下腰看,聲音輕:“是錢塘好?還是天香閣好?”
只是有些混沌醉意,腦子卻分外的清醒明白,直勾勾看著他,話語堅定:“錢塘……”
“我也能給你那樣的生活。”他注視著,極溫地道,“只要你想要,我就能給。你為什麼不要?”
“你給不了……我也要不了……”目幽幽,耀若星辰,“因為錢塘沒有你……”
“是麼?”他認真點了點頭,“因為沒有我,所以自然會開心……既然我給的你都不想要,那我只能把你關在不見天日的地方,手腳脖子都用鏈條鎖著,連裳也不許穿,一輩子都走不出屋去。”
盯著他,搖了搖腦袋,又點了點頭,問他:“你能不能放過我?”
他乜了一眼,微微勾了勾,出一個清淡笑意:“你說呢?”
呼吸起起伏伏,歇了半晌,睜開發紅的黑眸看著他,見他筆直直站在自己前,神不冷不熱,闔眼,咽下滿腔炙熱,又睜眼,眼如,勾住他腰上的玉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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