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輕聲回他。
“你不是在江都麼?”他語調極輕,仿佛怕驚醒什麼,“你不是嫁了張圓,在他邊過好日子麼……如何會在這里……”
甜釀捧著熱燙燙的碗,那炙人的熱度由掌心綿綿傳心間,扯開微微笑了笑,神哀婉,聲哄他:“那都過去了……哥哥把我帶到金陵來了……”
“在他邊過得好不好?”他喃喃問,一雙眼亮度驚人。
無法回答他好或是不好,那都是模糊的、稍縱即逝的過去,短暫得讓人來不及回味,就淹沒在瑣碎里,只是他用這樣的語氣問,就忍不住撲在他懷中,述說自己曾遭遇的痛苦。
“大哥哥,喝點醒酒湯。”坐在床榻邊緣,將湯匙遞在他邊,一口口喂他。
他就倚在床上,支起一條,半闔著眼一口口喝著遞過來的湯。
吃過醒酒湯,甜釀又沾帕子替他潔凈手臉,把他安頓好:“哥哥,睡吧。”
他偏偏揪著的一片袖子不肯松手,紅燙的面龐貪剛過水的涼手,將半邊臉頰埋在手心,嘟囔了兩聲:“好涼……” 枕著的手臂閉眼睡去。
的半邊手臂都被他著,推又推不,喊又喊不起:“大哥哥,連哥哥……”
耳邊是男人沉重又有節奏的呼吸。
他睡著了。
今日也又累又乏,手掌被他枕得發麻發疼,小心翼翼坐在床沿,一點點往回自己的手,施連猛然翻了,長臂一攬,橫臂將倒在床上。
沉重發燙的呼吸噴灑在面頰邊,帶著濃郁的酒氣,他蹙起劍眉蹭了蹭枕,將面龐埋在肩頭,安靜的沉沉睡去,他上的氣息是混的,安定中又夾著種令人心慌的味道。
甜釀著帳頂,心里紛異常,海似的漲漲浮浮,說不清是累,還是哀怨,還是別的緒,已經很久不去想自己那些有的沒的緒,這夜又悄悄翻上來,好在這一切都有黑夜掩蓋,天明即將散去。
靜靜數著他的呼吸聲,也忍不住要闔眼睡去,等他睡,毫無靜,回頭了眼他的眉眼,劍眉如刀,眼睛狹長,像一幅山水糅合在一起的畫卷,已漸漸習慣在他邊,習慣這種喜悅又安心的生活。
甜釀輕輕推開他的手臂,落下帳子,躡手躡腳走了出去。
醉酒的男人悄然睜開了眼,眼里是一片清明。
甜香依然縈繞在前,他嚨滾了滾,闔上眼,掩住眼里的焦躁和抑。
男之間,即便是兄妹父母,也當得起避嫌二字,有時候是稀里糊涂,有時候是揣著明白當糊涂,有時候是天或后天養的依賴,沒有長輩的拘束和管教,更容易行差錯步。
甜釀在金陵住了一年,算得上是極開心的,春花秋月,閑事勿擾,施連對也寬厚,只是也總有尷尬不便的時候。
每隔幾日會帶著人去前院替他收拾書房,偶爾撞見他扔在角落里的風月圖鑒,不小心看見上頭的圖譜,總能哼哧哼哧臉紅個半晌,悄悄替他放好,隔一陣子再去收拾,書換個地方,便明白,他時不時也翻閱過,用這書打發過時間。
極偶爾的時候,他從外頭歸來,外上會沾一點香氣,像是明晃晃的艷麗的鉤子,也大概能揣測出他去過什麼地方,偶爾送點東西去他屋里,本不該是他在家的時候,卻瞥見絹屏后的矮榻上,一只修長的手懶散散搭在枕上,屏上的姿是半撐半躺,半舒半展,有袂窸窣作響,而后是沙啞長長一聲低哼和略有些的呼吸聲,像被釘在地上,面紅耳赤落荒而逃,嫁過人,知道那是什麼靜。
只覺得,大哥哥也該到了娶親的時候,也應該走的更遠些。
而后甜釀聽見施連和旁人的閑聊,近旁有家宦人家看中他的相貌家產,家中恰好有待嫁的小,托旁人來探探口風。
“多謝老先生厚,只是晚輩心有所屬,怕耽誤別家姑娘,所以遲遲不婚。”他憾拒絕,“其實……施某幾年前踏金陵時就發過誓,此生絕不娶妻。”
“這是為何?”
他微微一笑,清風朗月:“羅敷有夫,我終非良配,這輩子若能默默守著那個人也好。”
客人早已走了,他卻仍坐在堂里,自己斟了一盞茶,出神半晌,待茶水涼盡,放一飲而盡,步出去。
甜釀走進屋,看見那漆黑的桌上,用茶水沾著寫了一個字,字跡半干,卻模糊辨認出是一個“酒”字。
失魂落魄坐在椅上,一顆心又痛、又酸、又、又悸。
知道的,他是因為才不顧家里的勸阻遷去金陵的,就是不想和朝夕相對。的大喜日子,他也沒有趕回來,此后幾年,一直避著回到江都,直到張圓病逝后把接出張家。
誰也不肯再提以前那些暗流涌,曾經那般刺傷過他的心,如今他的心愿卻是默默的守護著,為此寧愿終生不娶。
……總是對不起他。
這局面糟糟的,甜釀全然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有愧疚時,人格外容易委曲求全。
中秋節那日,金陵有燈會,秦淮河徹夜燈火通明,聽說還有好事者辦了場花魁賽,今年恰好又是個鄉試年,滿城的學子春風得意,一度比往年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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