攖寧對瀘溪本地的形再了解不過。中州兩年間接連大旱,田地里別說莊稼了,就是野草都長不活幾顆,當地十幾萬難民四散奔逃,朝廷下撥到各州的賑災糧,經過層層盤剝,到難民手里就剩了點皮。
“你怕我殺了他們?”宋諫之側頭看了眼攖寧,瞧出神張,眸忽的沉了下來。
“當然啊,你一副要去清除障礙的樣子。”攖寧比腦袋轉得快,聽到這話,系帶的作頓了下,有點懵的抬頭看著眼前人。
說完,就見晉王殿下將臉又轉了回去,他背靠著木門懷中抱著劍,分明沒有什麼譏諷“豆腐心腸”的難聽話,神卻一下子冷了下來,半邊臉在夜中,辯不分明。
攖寧說不出來,卻直覺他這份冷和方才講到難民的冷漠不一樣。
他眼里沒了平時的譏諷和戲弄,卻也沒了熱氣兒,憑空的人生出距離,像兩人初見時一樣,滿眼的冷漠,連的影都容不下。
攖寧手上的作慢了些,借著梳發的機會低下頭,有些猶豫要不要將這個話茬略過去。
偏偏眼前是個再小心眼不過的家伙,哪怕這次輕輕揭過去,等事結束肯定也沒有好果子吃。
屋里一時間靜的出奇。
攖寧磨蹭了一會兒,可的頭發再梳也梳不出花來,再加上外面形不明也拖不得,只能抬起頭,眼神的看向宋諫之,小聲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宋諫之沒有接話,連眼刀子都懶得飛一個。
攖寧只恨自己笨心虛,越說聲音越小:“我知道你不會濫殺無辜。”
話音剛落,不知從哪來的石塊被擲到了院中,“咚”一聲響,隨即是更大的喧嘩聲。落石聲也漸漸多了起來,有塊石子甚至突破了窗紙,咕嚕咕嚕滾到攖寧腳邊。
宋諫之這時才冷冷的吐出兩個字:“我會。”
“什麼?”攖寧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問了一句。
他看向攖寧,下倨傲的抬起,愈發顯出凌厲的側臉線條,眼中是翻涌著的殺意:“死在我刀劍下的人不說萬,也有上千,你怎麼知道其中有沒有‘無辜’?”
攖寧裳穿好了,發髻也扎好了,手頭實在找不出什麼能忙的,最怕尷尬的時候沒有事做。
有些認命的嘆了口氣,里費勁的出一句:“我知道,你一開始不是還想殺了我嗎?”
提到初識,屋里的氣氛一下子微妙起來。
攖寧卻沒意識到,滿心想著怎麼把自己話里的窟窿補上,只管低著頭說話:“但我還是活得好好的呀。”
一指頭纏著角繞了又繞:“我又沒有觀音大士的菩薩心腸,若讓我在自己活命和救旁人之間挑一個,那我肯定是選自己的。以前我不清楚,反正來瀘州的這一路上,我不覺得你有枉殺的人。”
“那你今天就能見到了。”宋諫之角漾起一冷笑,毫不給面子的回應道。
攖寧噎了一下,正道:“太子的人把難民搜羅過來,就是想激你手,你真要手不就中了他們圈套啦?”
“他們激我,我就不敢嗎?”宋諫之眼中是藏不住的狂妄:“我便是手了又如何?”
“但是瀘溪的難民又幾千人,州衙外面的只是一部分,他們鬧得沸反盈天我們該怎麼辦?”攖寧走到他邊,卻不敢離得太近,生怕這人把臉掐餡,而是隔了一小段距離,解釋道:“難民也不盡是良善之人,為什麼只來了這麼一點兒人?是太子的人搜集不來嗎?我覺得不是。”
自己問完就拋出了結論:“我猜外面除了老弱就是婦人,剩下的人在暗中等著,等他們枉送了命,再站出來為他們討一個公道,好坐收漁翁之利。”
攖寧自小混跡在市井街頭,各式各樣的人都見過,旁人心思也能得。
當然,除了面前這位喜怒無常的晉王殿下,活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難伺候的人。
當年,中州的一部分難民逃來瀘溪。
徐知府雖然不是絕對的清廉,也算守本分,換而言之就是膽子小。朝廷的賑災糧一下來就在城南開了粥棚,奈何賑災糧有限,衙門填補了三,也不過只夠供月余。
姜家也支了小粥棚,攖寧和姜淮淳日日都去施粥,阿耶還在粥棚旁開了義診,可再闊的人家也有短糧的時候。
告知明日不再施粥的那天,整條街的難民都鬧開了,哭號的、求救的、辱罵的,更有甚者要上前手,若沒有阿兄拼死相護,攖寧就要被見鬧事的拉到難民堆中。
正因如此,才能將外頭人的想法猜個七七八八。
“難民現在知道你在州衙,被唆使著來找你、找朝廷要個公道,你要是手,只怕彈劾你的折子都要把父皇的書房淹了。”
宋諫之神幽幽的盯著,沒有接話,攖寧有些不著頭腦。
覺得自己說的夠明白了,這人怎麼還是副冷冰冰的模樣。
想了想,只能繼續順哄。
于是昧著良心大贊晉王殿下的英勇:“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但是麻煩我們能躲開就躲開不是?要是你回京被圈起來,可吃不到招福徠的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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