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有些口干舌燥,沉默了半天,絞盡腦,干地道:“也罷,我原不知道你心里計較那些,是我疏忽了,那天你……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想要什麼賞賜,盡可以開口說來。”
不說尤可,一說“那天”二字,阿檀就得發抖,的一張臉紅得快要滴,眼淚“刷”地下來了:“我才不要什麼賞賜。”
哭著跑回屋里,翻出了一樣東西,拿出來,氣鼓鼓地扔到秦玄策的上:“這個也拿回去,我什麼東西都不要,不稀罕!”
秦玄策下意識地抬手接住了那樣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上巳節的時候、也就是阿檀生辰那天,他給的那半匹雀金繡的錦緞。
阿檀哭起來的時候也很,眉目仿佛籠著煙霧,眼眸里仿佛彌漫過春水,但是顯得那麼可憐,兩只小爪子團起來眼淚,整個人就像融化的酪團子,蔫、乎乎,恨不得趴在地上鬧了:“二爺害死我了,我沒臉見人了,不想活了……”
秦玄策剛剛的旖旎心思然無存,再一次生出了要把抓起來打一頓的緒,他怒道:“二爺我有多不堪嗎,能你這樣嫌棄,怎麼就沒臉見人了?你簡直無理取鬧!”
“我既矯、又無理取鬧,總之我就是哪哪都不好,二爺不中意我,我明兒就走,離二爺遠遠的就好了。”阿檀哭得越發傷心了,聲音嗚嗚咽咽的,中間還泣一下,那抖抖的尾音,讓人疑心又要暈過去。
秦玄策氣得頭都疼了,他抓住那幅雀金緞,三兩下撕了個碎,擲在阿檀腳下,倏然一聲斷喝:“夠了,不許鬧!”
聲音嚴厲,帶著殺伐之氣,宛如雷霆臨陣前。
“嘎……”阿檀打了個嗝兒,嚇得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袖子,哭聲倒是止住了,眼淚卻越流越急,那如泣如訴的模樣,似乎有天大的委屈藏在心里,凄慘得要命。
所以說,人都是人心煩的,哭哭啼啼、扭扭、種種不可理喻,尤以眼前這個最甚。
秦玄策忍無可忍,重重一拂袖,憤怒地轉走了。
時年四月,武安侯傅明晏自北境遣人送奏折上京,由安南節度使崔則轉呈前,彈劾驃騎大將軍秦玄策,斥其居功自傲,目無法紀,日常多有跋扈專橫之行,麾下囤重兵,為其私用,此圖謀難辨,理應嚴查。
高宣帝召秦玄策宮對質,秦玄策與崔則爭論,雙方皆厲,眾前金吾衛如臨大敵,持兵刃以待,只恐大將軍當庭暴起,不可收拾。
秦家累世英杰,皆對朝廷盡忠死效,秦玄策更是天生將才、驍悍無敵,高宣帝其善戰能用,素來偏心,縱然其年桀驁,偶有不馴之舉,亦不忍苛責。
只因出面之人為崔則,清河崔氏之首,后為關東族諸姓,高宣帝為安世家之心,不得不裝模作樣把秦玄策來,不痛不地說了一頓,依舊命其回去靜心思過。
末了,高宣帝轉過來,反而還對崔則抱怨了兩句:“玄策出武人之家,子剛,心思簡單,日常每每有恣縱之,朝中諸臣時有不滿,朕也頭疼得很哪。”這語氣宛如老父親在說自己家不的兒子。
皇帝接下去的話語就意有所指,“不若傅卿,行事穩妥,滴水不,朕心甚。說起來,傅卿也十幾年沒有回京了,家眷皆在此,胡不思歸?”
武安侯傅明晏,其人有雄才大略,多年為朝廷鎮守西境,威名赫赫。
但十四年前,出了種種意外,武安侯夫人崔婉亡故,武安侯為追究罪魁禍首,揮師北上,直長安,半道為晉國公秦勉所阻,昔日舊友在劍南道對峙,兩部人馬劍拔弩張。
幾經僵持,高宣帝讓步,允武安侯所請。后,武安侯上表請罪,依舊退回西境,但終究君臣生隙。
崔則面上依舊恭順:“武安侯為陛下戎邊,忠心耿耿,不敢或離,家國難兩全,舍家而顧國也。”
正因其手握重兵、把守要隘,故朝廷亦不敢擅。
高宣帝哂然一笑,不予置喙,又溫言了幾句,將此事揭過不提。
崔則憤憤而退。
秦夫人聽聞此事,人仔細打聽了一番,才得知上巳節那日秦玄策和傅家大姑娘在曲江畔起了爭執,他把人家姑娘欺負哭了。
秦夫人為之氣結,急急命人去尋雀金錦緞,豈料整個長安近來統共就一匹,剩了一半,卻被秦玄策拿走了,再追問下去,已經被秦玄策撕碎了。秦夫人無奈,只得備了千兩黃金和各綢緞,親自去傅家致歉。
武安侯遠在西境,十幾年未歸,其妻早亡,不能育兒,傅錦琳是由傅老夫人一手養大的,向來當作眼珠子一般疼,容不得旁人半點輕慢。
傅家大門閉,沒讓秦夫人進去。
傅老夫人還了一個老嬤嬤出來,不冷不熱地道:“不敢當夫人賠禮,我們傅家小門小戶,晉國公府權大勢大,我們家老夫人說了,原先是老人家不懂禮數,妄圖和您攀,大是不該,今后還是敬而遠之為好。”
秦夫人這些年尊貴慣了,從來沒有被人這樣駁過面子,聞言亦大怒,當下冷笑一聲,打道回府了。
回到家中,余怒未消,還要把秦玄策來,罵了一頓:“堂堂男兒,卻和一個姑娘家置氣,虧你如今是大將軍,傳揚出去,簡直沒臉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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