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4章 無我

  大聖府邸莊嚴豪闊，依山而建，聖氣充沛。大門十數丈高，座獅雕龍，於風雪之中恆古屹立。

  正值暮降臨，天空昏暗，燈火一盞盞亮起。

  鹿車，停在門前。

  廖闊跳下車轅，立定在一尊丈高的石獅旁邊，眉頭微微擰起。

  只見。

  許府大門閉，一個守衛都沒有，唯有八盞琉璃燈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廖闊與許明鏡是多年好友，按理說，既然早已知會，許府怎麼都該派人在門前迎接才對。

  廖闊，就是納蘭丹青說過的那位，兩千年前書盟的魚龍境修士。

  「大人，看來出了點意外，是否要使用神念知推算？」廖闊走到車架旁邊，低聲道。

  車聲音傳出：「莫要如此！你去扣門，我們只是普通的訪客。」

  大門被敲開。

  開門的，是一位修為達到半聖層次的老者，警惕的看向廖闊，將其認出後，立即就要下跪行禮。

  廖闊將其扶起，道：「你認識我？」

  「兩百年前，廖前輩造訪許府，許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門外迎接。那時，我還年輕，修為低微，只遠遠看到廖前輩的神容。」

  老者滿臉疑，道：「廖前輩駕臨，為何都不提前知會一聲？」

  廖闊問道：「你們家主呢？」

  「家主昨日便回來了！」

  老者深知廖闊與家主莫逆，因此，不做他想，便將其邀請進許府。

  大門打開，廖闊姿筆的走在前面。

  老者手牽鹿車，跟在後方。

  另有一隊侍衛，快步奔向家主府院稟報。整座許府猶如一隻龐然大被激活，在冰天雪地中快速熱鬧沸騰起來。

  廖闊的心，卻不斷沉谷底。

  以許明鏡的修為，知到他來許府，肯定會第一時間現，怎麼可能需要人去稟報？

  來到家主府院外，許家的聖境族老，都已到齊。

  「拜見真神！」

  七位族老，齊齊向廖闊行禮。

  周圍跪倒一大片。

  廖闊繞過眾人，邁步進家主府院，卻沒有找到許明鏡的影。

  其中一位修為達到聖王層次的族老上前，小心翼翼道：「真神大人，家主不在府中。」

  「他去了哪裡？」

  廖闊心中不安。

  那位聖王族老，道：「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家主是昨天回來的，應該就在府院中……剛才侍衛稟告才知，家主又離開了！」

  「又離開了？真的是自己離開的嗎？」廖闊似自言自語般的說道。

  府院外的鹿車上，走下一道全裹在黑袍中的影。

  他取下掛在車頂的那盞古燈，提在手中，走進府院，道：「所有人都出去。」

  許家族人皆面面相覷，不清楚這黑袍人到底是何份。

  廖闊道：「都出去吧！」

  「是。」

  在七位族老的帶領下，許家族人水般退出去。

  府院大門，隨即關上。

  廖闊拱手行禮，道：「大人，我實在不知，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剛才我已經仔細探查過，沒有發現任何痕跡，許明鏡應該是自己離開的，可能是有什麼突發之事，我這就再聯繫他。」

  「不用了，他或許就是在躲伱。」黑袍人道。

  廖闊愕然，道：「這絕無可能，我們至深。」

  「正是至深，所以你才了解到許家最不能對外宣揚的。」

  黑袍人的寬大袖，探出一隻勁道有力的手，手指點向虛空。頓時，虛空化為態，出現無數細小的漣漪。

  另一隻手中的古燈，隨之明亮了一倍。

  「走，去啟明宗，清除所有我們來過的痕跡。」

  黑袍人轉向大門行去。

  廖闊臉發白，道：「大人，你是說……殺人滅口，不至於此吧！」

  「可以不殺人滅口，但，得讓整個許家都消失，辦法你來想。」黑袍人開門後，走進鹿車。

  兩隻白鹿，踏雪而去。

  七日後，廖闊在道上，追上鹿車。

  他一邊駕車，一邊講道：「我已遣散了許家所有族人，讓他們改換姓氏，離開風霜城，任何兩個人一生都不得再相見。若暴許家族人的份，我便殺無赦。」

  見車沒有回應，廖闊在心中的一句話，終究還是講出來：「大人，真的有必要如此謹慎嗎？我自己都覺得十分殘忍，太不講道理了，他們並沒有什麼錯。」

  車道：「做錯了死，是應該的。做對了死，亦不稀奇。你認為我們太過謹慎，但你可知，此事若暴，死的將不只是風霜城許家，而是整個書界的許姓之人。甚至，整個書界，都可能灰飛煙滅。」

  在這一刻，廖闊終於知道自己牽扯進了何等可怕的高端局，短暫的窒息後，冷靜下來，問道：「以我和大人的修為，頃刻間，就能到達啟明宗，卻要這般如尋常修士緩緩前行，是不是就是在躲避某位存在的知？」

  「書界神靈太，任何一道神級的力量波出現，都會顯得格外醒目。寧願慢一些，也不能出錯。」

  車道：「你若足夠聰明，就要學會克制。不該自己知道的東西，儘量別去問。」

  ……

  又過半個月，廖闊駕著鹿車，到達啟明宗。

  啟明宗宗主「溫清秀」，是渡過了一次元會劫難的大圓滿上位神，於一片紅楓林中接見了廖闊。

  樹下。

  材微，穿鵝黃的神羽裳，坐在棋臺邊，獨自一人弈棋。

  「廖闊，五百年前踏神境，如今修為已步中位神，好快的修煉速度。」

  溫清秀只盯著石臺棋盤，漫不經心的講道：「你在風霜城的所做所為，你覺得，能瞞過本神的知？」

  「清秀神宗是書界第一人，書界有神靈出現，自然瞞不過你。」廖闊道。

  溫清秀抬起頭來，出傾國傾城的仙，眼神中流一道鋒冷的芒，道：「你應該給本神一個解釋吧？」

  廖闊毫無懼，反問一句：「清秀神宗可否先告知，為何一直關注許家的一舉一？」

  「你這是何意？」

  「神靈就算神念再多，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監察界的一切事宜。我進書界後，就沒有釋放神念和神氣，何以引得神宗的注意？答案只有一個，神宗不是因為我，而知道了許家的事。而是因為許家，知道了我來到書界。」

  廖闊繼續道：「許明鏡去了哪裡？」

  溫清秀重新審視廖闊，道：「去許家的是你，這個問題，該本神問你才對。誒……」

  溫清秀目從廖闊上移開，看向他後十丈外的那道黑影。

  黑影手持古燈，宛若幽冥。

  「嘩！」

  紅楓林中，麻麻的神紋浮現出來，似鏈封鎖天地。

  溫清秀早已站起，秀麗姿立，青無風自。一片白神文字在前顯現，懸浮虛空，卓絕氣勢得廖闊渾難以彈。

  相比於一個元會前紅塵大會上的弱，如今的溫清秀，增長的絕不只是年齡，早已養出強者韻勢。

  黑人持燈，緩步向前，道：「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找到這裡來嗎？因為，我們到達許家之前，你已經去過一次，並且清理了所有痕跡。可正是你清理痕跡的行為，反而暴了痕跡。」

  「你能看出來？」

  溫清秀雖還能夠保持平靜，但心中已是驚濤駭浪，很難想像許明鏡到底招惹了何等可怕的存在。

  「我能看出來，便說明你施展任何手段，對我都是沒有任何意義。告訴我，許明鏡的下落，你只有一次機會。」

  黑人五指爪，道：「我會搜魂的！」

  溫清秀道：「帝塵已經回了無定神海，豈會放任閣下為所為？實話告訴你，本神是玲瓏仙子的人，我，將是什麼後果，最好思量清楚。」

  「敖玲瓏的人？」

  黑人笑了笑，形閃移至溫清秀前。

  溫清秀反應迅疾，立即後退，但雙雖長卻邁不出去，像被人給抓住。

  「嘩！」

  一把龍骨七弦琴，從紅楓林深飛出，但，剛剛進古燈燈照耀的範圍，就被定住，無法再前進一分。

  余貞秀提劍飛來，尚未刺出，就被黑人一掌拍飛。

  溫清秀運轉神氣，正與黑人玉石俱焚之際，卻於燈下，看清黑人的下半張臉，雙眸頓時被震驚填滿。

  半晌後，才散去神氣，眼神複雜至極，躬向前深深一拜。

  黑人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溫清秀努力消化心的震撼，許多想問的話，完全不敢問出來，道：「許明鏡回到風霜城後，便又連夜趕回啟明宗，請我送他離開書界，尋一安全的地方避難。」

  「避什麼難？」黑人問道。

  溫清秀輕輕搖頭，道：「他不肯說！只說，自己大難臨頭，不想給書界招惹劫禍。敢問……敢問大人他到底犯了什麼事？」

  黑人道：「你覺得這是你能知道的東西嗎？」

  溫清秀再次行禮，道：「清秀想知道書界是否還有活路？」

  「你得先告訴我，許明鏡在哪裡？」黑人道。

  「南方宇宙，紫君星，曾是書界旗下的一顆礦石星球，十分偏僻，知者甚。隨著南方宇宙的大世界遷往天庭和劍界，那裡絕對是避世的好地方。」溫清秀道。

  黑人道：「書界想要有活路，便不能有任何知者。」

  溫清秀出黯然的神，道：「清秀明白了！」

  隨即緩緩抬起手掌，掌心浮現出神焰，繼而眼神一狠，就要拍向自己的神海和神源。

  「我看你是一點都不明白，就算你想死，在此之前，也得先帶我去紫君星。」黑人道。

  廖闊站在遠，無法彈，只能看見溫清秀在向黑人行禮，卻聽不見他們流的容。

  心中對黑人的份和實力，又有更深的認識。

  絕對是可怕的大人，便書界的第一人，都要給他行禮。剛才還不可一世，有俯看眾生的冷傲，下一刻便乖巧得像個小丫鬟。

  余貞秀，是當年的碧海四秀的另一位。

  只有和溫清秀，活到了現在。另外二秀，已隕落多年。

  「師妹，我得隨這位大人，離開啟明宗一段時間，書界接下來就給你了！」

  溫清秀取出宗主令印，到余貞秀手中。

  擔心餘貞秀不知輕重，將此事稟告到劍界，於是慎之又慎的道：「今天你沒有看見任何人，也不知道任何事，這關乎書界的生死存亡。你記住了嗎？」

  余貞秀能到師姐這一去，很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因此，拼命的搖頭。

  溫清秀道：「你若記不住，師姐只能現在就殺了你，反正不久之後，我也會隨你而去。想活，就要聽話。」

  余貞秀也不知多年沒有流過淚，但，此刻卻是淚流不止，眼睜睜看著三人消失在朦朧的淚幕中。

  ……

  鹿車通過空間傳送陣，離開了書界，也離開無定神海，向通往南方宇宙的空間蟲而去。

  駕車的，依舊是廖闊。

  溫清秀端坐在車，玉手闔於腹前，眼珠轉，小心翼翼觀察四周。

  車的空間極大，似一間房。

  地上鋪著薰香的白狐皮，桌案上，堆有厚厚的卷冊，牆壁上掛有一幅幅各種姿態的迦葉佛祖畫像。

  溫清秀輕聲問道：「明鏡惹上的事，是否與傳說中的那幅畫有關？」

  黑人抬起頭，頭上沒有連帽，顯真容，道：「你知道此事？」

  不是別人，正是張若塵。

  確切的說，是張若塵的一道分。

  溫清秀搖頭，道：「只是猜測罷了！我並不知道他和這幅畫有關，若是知道，肯定第一時間將他送往劍界，給帝塵置。」

  「來之前，我並沒有抱太大希。但，他既然選擇逃離書界，這反而說明他是真的知道一些東西。」

  在張若塵看來，許明鏡肯定是回到許家的時候，剛好聽說了那幅畫的消息，知道此事已經震宇宙。廖闊在這個時候拜訪，許明鏡怎麼可能不將兩件事聯繫到一起？

  他逃離書界，正是在躲廖闊。

  他顯然已經意識到，早在兩千年前，廖闊接近他，與他結，就與此事有關。

  無我燈懸掛在鹿車的車頂，掩蓋一切氣息、天機、因果。

  這最複雜，最難煉製的一盞燈，正是命祖為了反制長生不死者而煉。在宮南風回到他那個時代之前，將這個，告訴了張若塵。

  憑藉無我燈，就能躲避長生不死者的知，去做他想做的事。

  這才是「無我」二字的真諦！

  而張若塵真回到無定神海的各種小心謹慎，皆是做給潛藏在邊的長生不死者看的，只有這樣，對方才能放下戒心，認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