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臺之巔。

  周虛規則宛如一方星穹，混沌霧靄就像流轉的星河，而那諸天萬道的規則和氣息，就像忽忽現的萬千星辰。

  到了這裡，就像傲立在世界之盡，讓人憑生獨絕於世，孑然一的孤寂之。

  又像回溯到了混沌誕生的最初本源，回到了大道最初的起源之地。

  而當蘇奕的影抵達時，所看到的這一切景象卻悄然一變。

  一座小村落悄然出現。

  房舍錯落，茅檐低小，有小溪蜿蜒村外，有青棗樹紮私塾之地。

  一切盡顯凡俗鄉村的氣象。

  這種氣象，蘇奕太悉了。

  分明就是雲夢村！

  而此刻，他就立在蕭戩家的破舊宅邸外。

  正值暮。

  能清楚看到，蕭容正在廚房用打火石點燃灶火，手腳利索地準備晚飯。

  房屋一側的窗戶開啟。

  蘇青禹坐在屋窗前，雙手托腮，暮夕的，把孩那清秀的小臉覆蓋上一層和的影。

  當看到這一幕，蘇奕頓時沉默了。

  當闖過封天之路、殺上鴻蒙道山之巔、又一路扶搖而上終於來到這萬古未曾有人踏足的封天臺之上的時候，誰能想像，卻出現在了雲夢村？

  這不是幻象。

  而是真實存在。

  換做任何人見此，必然早已錯愕在那。

  可蘇奕沒有。

  他只默默拿出酒壺，喝了一口，輕聲道：「果然如此。」

  隨著聲音迴，無聲無息地，不遠虛空浮現一口青銅棺。

  那青銅棺上，覆蓋著迴和涅槃的奇異圖案，正是蘇奕當初在歸墟中曾見過的那一口青銅棺！

  蕭戩曾在那一口青銅棺前活出第二世。

  當初蘇奕前往歸墟時，就曾和蕭戩所留的一道意識痕跡對談。

  也是在那時，蘇奕了解到了青銅棺的諸多辛。

  此棺很特殊，銘刻迴之，蘊涅槃之力。

  當初蕭戩竊取一線天機活下來，當覺醒意識的時候，就出現在了這一口棺材上！

  而之所以會如此，一是和青銅棺有關，二則和歸墟有關。

  歸墟號稱萬之盡，萬靈之終，埋葬紀元，終結過往。

  一切消亡的紀元文明，都將在歸墟中化作一本源力量，出現在那些新出現的紀元文明中。

  恰似生死轉，枯榮變化，死亡和新生不斷地進行替，周而復始。

  迴，曾是主宰紀元長河的至高秩序！

  而這一口位于歸墟的青銅棺，便是曾主宰紀元長河規則秩序的本源！

  也是那時，蘇奕最終做出推測，留下這一口青銅棺的人，便是第一世！

  蕭戩當時也曾說，說等以後蘇奕有了和第一世對抗的手段，再去嘗試打開青銅棺也不遲。

  而現在，這一口青銅棺卻和雲夢村一起，出現在了這封天臺之上！

  蘇奕自然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不遠，青銅棺出現後，便沉寂在那。

  隨即，青銅棺悄然開啟！

  一道影從中走了出來。

  一布袍，影頎長，赫然是第一世！

  也本無須辨認，因為對方和第一世心魔的容貌一模一樣，唯有上氣息截然不同。

  呈現出一種晦、神、縹緲的氣質，就像一縷虛無縹緲的流一般。

  蘇奕瞇起了眼眸。

  這，是他和第一世本尊真正面對面。

  第一次把對方的容貌清清楚楚地看在眼底。

  一時間，心中也不免泛起一波瀾。

  劍客！

  對命河起源天下的修道者而言，這個稱謂只屬於一個人。

  那人曾在這封天臺前問道。

  曾開闢九曲天路。

  曾被一眾混沌初祖或忌憚，或敬重。

  也曾是命運彼岸劍帝城的大老爺。

  是劍諸天，獨尊古今的劍道第一人。

  是天下劍修心中一個遙不可及的劍道碑。

  是……

  類似的傳奇事跡和神話般的頭銜，實在太多太多！

  而現在，早已從世間消失的傳奇，卻重現於世。

  一如神話照進現實！

  這若讓人看到，怕非震駭失神不可。

  而對蘇奕而言，面對自己的第一世，更有著一種特殊難言的。

  自今世修行開始，隨著一步步揭開一個又一個前世道業，不斷獲得更高的認知，蘇奕心中儼然早已把第一世視作自己最終的對手！

  我與我周旋，就是要和自己的第一世一較高下！

  過往那些年，蘇奕曾擊敗諸多大敵，曾稱尊一個又一個界域世界，也曾締造不知多屬於自己的傳奇事跡。

  可蘇奕從不曾因此而懈怠。

  原因就是，在他心中，自己最大的對手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第一世！

  直至剛才，哪怕他闖過封天之爭，徹底擊敗定道者，心也並無多就。

  因為他早在雲夢村時就預到，在踏足生命道途之前，第一世將是自己最大的阻礙！

  事實證明，他猜測的沒錯。

  第一世早已等候在此！

  蘇奕在打量第一世。

  第一世也在打量蘇奕。

  彼此對立，相顧無言，只有沉默。

  直至許久，蘇奕這才長吐一口氣，拿出一壺酒，晃了晃，「喝麼？」

  第一世搖頭道；「戒了。」

  蘇奕訝然，「劍修豈能不飲酒？」

  在他眼中，第一世的氣息可以用寡淡如水來形容，尋常得就像路邊的一草一木，渾然不到一的大道威勢。

  哪怕用心去應，也是如此。

  第一世指尖一拂，那一口青銅棺頓時碎裂消散。

  而後，他這才道：「劍修可以不飲酒。」

  蘇奕笑道：「也行。」

  第一世則轉過，向蕭戩的宅邸中，「故意留下這個破綻，又是為何？」

  蘇奕也轉過，和第一世看向一，「我的確有心想讓蕭戩活下來，若不試一試，心有不甘。另外……」

  說到這，蘇奕頓了頓，「誠如你所言，我的確故意為之，目的倒也簡單，想藉此試一試，若不融合蕭戩的道業，能否打你的安排。」

  說著，蘇奕眸中浮現一複雜之。

  早在歸墟和蕭戩的意識痕跡對談時，他就在想一些問題。

  從第一世進迴轉世開始，到自己這一世，已經歷過九次轉世經歷。

  那麼，每一次轉世的時間、地點、以及轉世投胎的對象，又是由誰來定的？

  直至抵達雲夢澤，當識破歸墟中的，當終於明白蕭戩活出第二世的緣由，當徹底察到九座封印地中的真相。

  蘇奕心中這些疑，終於有了答案。

  第一世和九獄劍！

  第一世轉世之前，留下了諸多後手和布局。

  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在於九獄劍。

  這把劍在自己的種種前世和今生都一直存在著！

  像自己今世修行，許多人生的重要節點，都和第一世轉世前的布局有關。

  如那早在人間界時就被去的玄黃界。

  一直守在紀元長河中的河伯。

  腐朽劍鞘的第一世心魔等等。

  類似的安排，幾乎伴隨在自己此生的修行路上！

  這個答案本就是明牌，很容易就能推測出來。

  只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

  自以為轉世之後，求索大道，能夠逆天改命，掙羈絆，打碎過往業障，獲得大逍遙，大自在。

  實則仔細梳理今世修行的路徑，才會驀然發現，每一次人生的關鍵節點背後，皆有第一世的影子在！

  某種程度上而言，自己的命運，一直在被暗中引導和庇護，在走向一條既定的修行之路。

  一如命運早被安排，變了宿命！

  正因如此，早在雲夢村時，蘇奕才會選擇傾盡手段去復活蕭戩。

  想試一試，能否因此打第一世的安排！

  畢竟，自己若不融合蕭戩的道業力量，前世今生的道途就談不上完整。

  也註定是第一世不願看到的。

  除此，蘇奕不曾融合第一世道業力量，也和這個緣由有關。

  在定道者眼中，無法理解他救蕭戩的舉，認為他異想天開，還給自己的道途留下了缺陷。

  可只有蘇奕自己清楚，這其中的緣由！

  在某種意義上而言，在雲夢村救蕭戩那一刻，蘇奕等於已經掀開了一場和第一世鋒的序幕！

  直至此刻在封天臺上和第一世見面，便是這一場「我與我周旋」的對決真正上演的時候。

  而很顯然，第一世早已看穿這些，故而才會問為何要故意留下這個破綻。

  聽到蘇奕坦誠的答案，第一世只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難得。」

  旋即，他轉過，目看向蘇奕，饒有興趣道：「我很好奇，在你的心中，是如何看待我當年這些布局和安排的？」

  蘇奕眼神有些異樣。

  傳聞中的第一世，常年沉默，惜字如金，可現在面對自己時，好像有些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