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蕭陸顯然是還沒玩夠，並沒有要放手的打算。

    他如今是錦衛指揮使，手中權勢更甚過自己父親，哪怕蕭家再不滿意如今這個局麵，也拿他無可奈何。

    祁桑更拿他無可奈何。

    自己還陷囹圄無法，隻能咬牙忍著。

    ……

    一連幾日，祁桑都要在銜杯樓待幾個時辰。

    並未著急一來便彈琴賣藝，隻說想先悉一下環境。

    沈謙在酒樓時會親自帶著一層樓一層樓地悉，這裏負責重活的小廝有三四十人，負絕技彈琴賣藝的姑娘也有一二十人。

    們每個月賺得的銀兩都是不固定的，有貴客點名獻藝的會得到一部分貴客的打賞，或彈琴或彈古箏或跳舞或唱曲兒，平平無奇者一月有時隻有幾兩紋銀，而風頭正盛者一日是打賞也會有百兩紋銀的況。

    這其中，以琴藝冠頂的就是瓊琚了，甚至算得上是銜杯樓臺柱子一般的存在，琴藝湛，人又自帶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

    越是這樣，越人想要瘋狂追逐。

    祁桑回想起邢守約燒尾宴那日，姚法生他們憤怒離去時，突然毫無預警地回頭一眼。

    原以為是氣不過回頭看的他們。

    現在回想起來，他們當時看的，正是在臺上彈琴的瓊琚。

    夜風吹燭火，窗前映出子提筆勾畫的影。

    將這些日子在銜杯樓聽來的一些或真或假的戲談三言兩句概括出來，不一會兒就寫滿了兩張宣紙。

    瓊琚的事在酒樓裏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麽的都有。

    有人說那夜瞧見瓊琚琴彈到一半就同一男子匆匆出去了，也有人說瓊琚為著錢財上了一位顯貴人家的榻，遭那家當家夫人尋了仇，才至那般不堪慘死。

    們自一開始的驚慌害怕，轉為茶餘飯後的消遣調笑，也不過隻用了短短兩三日。

    是朝夕相的姐妹，也是奪了們風的對手，在得知瓊琚慘死的消息時，們或許有那麽片刻是惋惜的，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各種不懷好意的猜測與暢快。

    ——活該啊，誰平日裏不知低調。

    這句話，是祁桑路過一個子閨房時聽到幾聲嬉笑聲中夾雜的一句。

    筆尖在宣紙上停駐久了，暈染開了一團小小的墨點。

    祁桑被奉業溫溫地一聲回了神。

    抬頭：“怎麽了？”

    奉業躬道：“主子，外頭固侯求見。”

    “不早了，固侯這個時辰來咱們府，外人見著了怕是要傳些不好的話，他回吧。”

    奉業似是躊躇了片刻，沒說什麽便離開了。

    不一會兒扶風又出現在了窗前，道：“固侯了傷，瞧著不輕的樣子。”

    祁桑再次提筆的作一頓，陡然將筆扔了便向外走。

    府外，奉業還在同人說著什麽，聽到靜回過來。

    他一轉，被他遮住了小半個子的邢守約便出現在了視線中。

    穿了件月白的長衫，外衫是完好的，可借著朦朧月也能清楚地看到已經有鮮紅的洇了肩背。

    他也不顧及自己如今的份，就隨意地坐在石階上，溫和俊的臉沒什麽，一眼瞧見祁桑匆匆趕來的影，便笑了。

    像冰凍了又化溫的水，像幹枯的草地上生出的芽。

    他的笑容真的很溫暖，是最冷冬日裏的一豆燈火，祁桑這個赤著腳在雪地裏奔跑了許久的人心心念念了多個日夜。

    那時候天真吶，想著日後若真能同他親，一定整日整夜地趴在他臉上瞧，琢磨了到底要怎樣笑，才能笑的這樣甜這樣暖。

    “怎麽傷的？傷哪兒了？”在他麵前矮下肩頭，聲音略顯焦急。

    “桑桑，我好疼啊……”

    邢守約像是沒聽到的問話，隻喃喃說了一句，便無力地垂了腦袋枕著肩頭昏了過去。

    濃重的夜滲了漉漉的涼意，他沙啞輕的一聲，像極了了委屈無家可歸的孩子。

    ……像極了時的。

    祁桑抖著手接住了他，一瞬間了眼眶。

    好似在這一剎那，接住了那個一次次被趕出家門，在冷石階之上茫然無措的自己。

    ……

    一盆盆殷紅水被端出來，一連換了五六盆溫水，大夫終於疲憊地走出來：“麻麻的都是鞭傷，青的紅的紫的，都快裹了個粽子了。”

    他自懷中掏出幾瓶瓷白藥瓶：“這個，一日早晚兩次為他換洗傷口後上，後頭的一個月千萬別他，靜養子要。”

    說著又掏出個藥方來，囑咐如何抓藥煎藥服藥，以及要忌口的東西後，這才披著夜匆匆離開。

    祁桑這才走進去，屋裏還彌漫著散不去的腥味，邢守約赤著上，上纏滿了雪白細布。

    他瞧著有些意識，但又不是很清醒的樣子。

    祁桑在榻邊坐下，默默半晌才道：“你一向聽伯母的話，怎麽如今都二十好幾的人了，反倒叛逆了，朝堂之上說出那樣的話來，不是你們邢氏一族麵掃地麽……”

    邢母忍了這麽多天才手，想來是今夜又了什麽刺激了。

    寶貝這個兒子，雖說平日裏教導嚴苛，卻鮮用家法，顯然是給氣狠了。

    邢守約眼睫緩慢地眨著，溫吞吞道：“我本讀書人，最不喜謊言，有疾，自是不便耽誤佳人，桑桑你想笑話我，便笑吧。”

    “這有什麽好笑的，你便是傷了，也是為了守住我們大雍的黎民百姓傷的，並無恥之，況且夫妻若深厚，有無孩子都不是要的。”

    耐心安他，雖然明知道對他這種浸潤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教導中長大的男子並沒有什麽用。

    邢守約道：“話說得輕巧，如今我這般，哪家還肯將姑娘嫁給我守活寡。”

    他話中難言落寞。

    祁桑張了張，似是想說什麽，卻又很快閉了瓣。

    過了一會兒，才道：“會有的，待我來日有空，定幫你尋個稱心如意的姑娘，你盡管放寬心。”

    這下換邢守約言又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