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瞳卻又如黑如漆夜，深邃且冰冷，原本因著督公笑起來而覺得氣氛稍緩的雀音忍不住抬起頭，看了一眼，面更白地匍匐下去。

這惡鬼今日怎得連對貴妃都如此冷酷了！

段貴妃怔然，才意識到，顧玄禮不僅不怕陸將軍，更是丁點兒都不擔心也不在意份被揭穿，他甚至對瑞王的行比還清楚。

他本像是，早早就在等待這場盛大的誅殺了。

“娘娘只管照顧好自己，咱家的事，說破天也不過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閹狗的腌臜事，”

他頓了頓，笑容微冷，

“咱家能活一日，自然護著娘娘一日，可咱家也不是萬能的，總不能您捅了什麼簍子都能替您兜好，罔提咱家若是死了，您可以依靠的，就只有這肚里的孩子了，”

“您的腦子，該放聰明點了。”

“你……”竟不知要如何再說他。

顧玄禮看了一眼，知曉今日敲打過后，段貴妃是再說不出什麼了，他的耐心也到了頭，扭頭吩咐雀音，仔細照顧家娘娘，便離開了。

殿外，小夫人似乎正同乘風竊竊私語什麼，見他來了，面一頓，起出個溫溫的笑：“您好啦？”

顧玄禮若有所思瞇了瞇眼，視線在乘風上慢慢掃過。

梅九輕咳兩聲，乘風還不明所以，便被梅九拽到后。

“……等得不耐煩了？”顧玄禮轉回視線，略有幾分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看向林皎月。

林皎月眨眨眼，心里還在為顧玄禮同貴妃說得最后幾句話刺痛，聞言搖搖頭：“沒有呢。”

顧玄禮心頭那子不舒服很快便揮散了下去。

嗤，昏了頭，最初了收人心思時，甚至都沒想到對方是個全須全尾的男人，自己這會兒冒什麼無名鬼火。

他慢吞吞哼了聲，轉出殿。

圓月當空，幾人出宮時，府上的馬車已在宮門口等了好一會兒，林皎月眼看顧玄禮懶洋洋要上車，突然開口：“督公。”

“您能陪我走回去嘛？”眨著那雙沒有男人能拒絕的漂亮眼睛。

顧玄禮挑了挑眉，嘆，這一整晚波瀾起伏，竟然還沒將他的小夫人累到，

可見平日在榻上，哭紅眼說累了累了，都是騙他的。

呵，他知道了。

可等到小夫人將手塞進他掌中，綿綿靠過來時，他的腳步一轉，竟就真的跟走回去了。

顧玄禮左思右想，一定是灑金巷離得太近，他也無所謂而已。

乘風原本還想跟著，梅九扯他一把：“督公和夫人夫妻同路，你湊過去給他們當兒子？”

乘風皺眉：“我奉了主子命令，在外要保護夫人。”

梅九啞然片刻，點點頭，只覺得將軍派他來跟著督公是有道理的，鎮國軍里大多是乘風這種聽死命的人，隨意換了旁人來，恐怕早不知死多回了。

他想了想，靈活又聰明道：“我的建議是，你要不去看看陸姑娘吧，今晚之后，恐怕再想出府就難了。”

乘風如同戴著面般的面容極有的出抹崩裂，他抿半晌不語，梅九搖搖頭，也不多勸了。

左右夫人剛剛留神代了他一番，他會幫忙盯著那頭，若有意外，也會及時告知夫人。

夫人，倒是真心啊。

林皎月心無旁騖地同顧玄禮牽著手，慢慢走在青石板鋪的長街上。

圓月高懸，在宮中糟糟的，沒賞著月，卻在這空曠安寧的街道上抬眼瞧見了。

放在半年前，如何敢想，自己竟會同顧玄禮手牽手的回家。

思及此，林皎月不自覺笑了出來。

“夫人是在宮里被嚇傻了嗎，出來涼風一吹就開始傻笑了。”顧玄禮瞥他一眼，似乎有點嫌棄。

林皎月想了想，默默道：“是被嚇到了呀。”

隨即到握著自己手掌的手了，可看向這位高高在上的督公，他臉上的神一如既往平靜又有幾分漫不經心。

奔波一夜，他的側仍舊矜貴而俊，上挑的目被濃的睫羽遮蔽，又經常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緒。

林皎月便裝作沒在意般，又慢又輕地小聲道：“我在椒臺殿里，乘風幫我聽您同貴妃娘娘說話，結果您出來的好突然，確實嚇到我了。”

顧玄禮頓了頓，瞇起眼：“……聽到什麼了？”

“什麼都聽到啦。”林皎月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被拉長，心跳也慢慢加快了。

顧玄禮琢磨了會兒自己說了什麼，隨后也慢吞吞笑出來：“那確實要被嚇到的。”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旁的再不多言，看模樣也不似生氣了。

林皎月等了許久，輕聲問：

“督公，您真的喝過人嗎？”

還有，您真的睡過死人堆嗎？

顧玄禮耷著眼：“何止啊，你能想到的所有腥的玩意兒，咱家都生吃過。”

“大軍圍困，前后皆敵，不吃就死，還能如何呢？”

若不是怕小夫人真被嚇到，他甚至還能認真告誡兩句，可別輕易吃人啊，吃多了，會瘋，會死的。

他咧咧，覺著自己如今這般瘋，搞不好真是當年同類相食的報應呢。

“這樣啊……”

林家月訥訥半晌，沒有再繼續問其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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