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顧玄禮能想到的報仇只有玉石俱焚,用他這條卑賤的命豁出去,先殺陷害他滿門的瑞王,再殺坑害了段尚書的安王,也不負一肝膽。
可他被陸遠察覺攔下,陸遠震碩發現,原來宣家的二公子這些年還活著。
陸遠愧對老友,無法誅殺顧玄禮,但顧玄禮殺太重,無法馴服,更無法放任,于是他們想出了一個法子。
*
“一條人命一軍,未傷人命但行兇半軍,無辜者加一軍,懷孕婦孺加五軍……”
被帶上來的梅九叩首呈報,邊擺放著這些年來記錄在冊的所有簿子,上頭翻開,是麻麻的正字,
十四年,共計一千三百八十二軍,每月行刑一次,無一缺。
這一千多軍軍法置,是給顧玄禮的懲罰警示,亦是磨礪他的殺。
陸遠本以為這幾個月梅九送來的記錄變,是因為顧玄禮的年歲漸長,殺漸漸收斂了,可小年城那夜,他才看出來,顧玄禮的殺是一點兒沒收,他只是為了一個子開始想要活下去罷了。
午門外的眾人看著顧玄禮前后背上那幾乎數不清的淤青傷痕,幾乎無一人說得出話來。
鎮國軍的人同陸遠一樣,眼里是不得沙子的,十四年,一千多軍,從那陳年舊傷看得出梅九下手從未含糊,所以才會傳出風言風語,說顧玄禮每月都有幾日面慘白,武功大退,能不出手便不出手。
不是因為他練就了什麼邪功,不是什麼他喝了什麼助長功力的藥,僅僅因為他是個普通人,了重傷需要時間恢復。
所以就連顧玄禮有時候都懷疑,他能否活到報仇雪恨的那天,他能否給他的小夫人天長地久,因為說不準哪天他就死在半路了。
*
“那傷藥,是老夫從宮中古方上摘抄下來,又通過行醫多年,救治了不知多人畜修改總結下來的方子——”
說到這兒,齊大夫不知該嘆還是該愧,
“尋常人若按他的量服用這藥,必定氣沖撞筋脈損,只有他能撐得住,且除了這猛藥,也無旁的方子能穩住他那般殘耗。”
林皎月泣不聲地蹲在屋前,無法再直視這屋里的任意一件刑,只要想到過去的十四年,顧玄禮每月都會在這里服刑,一個人的肩背上負著數萬的人命,便覺得沉重地不過氣。
他從來沒吭一句苦,至多在給他上藥的時候,為求心疼,噙著笑,嘖嘖兩聲咱家疼。
如小臂一般的軍,一個月,多的時候得打幾十,無怪梅九經常捧著染的紗布走出這里,這得多疼,還有那一碗接一碗的猛藥灌下肚,得多苦,多傷。
的督公……
*
臘月二十九這日的三司會審當真是個笑話,起碼在文帝看來是這樣的。
他堂堂天子,心中早有籌算,要在這日徹底按死那個凌駕于他頭頂多年的閹狗,可他沒能如愿。
他手下的三司飯桶被民意扼住了嚨,不得不將瑞王當年所謀之事一一查清,定下瑞王的罪,
除此之外,更要給他已逝的父王兜錯,咬牙將當年宣威軍覆滅的慘劇平反。
他終于明白,為什麼顧玄禮明明仍有以一敵百的力氣,還要在牢獄里再苦等月余。
顧玄禮不怕死,自覺賤命如草菅,十四年都熬了過來,再辱、再嚴酷也不過爾爾,他只是在等到陸遠帶著這群人回來,自己到民意如,滔天攜浪。
顧玄禮最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最害怕什麼,自己怕這高位懸空,不夠穩固,怕民意激,無刀可使,
顧玄禮為了這一天,掐準了所有。
等到林皎月從后院出來,便見到阿環和孫嬤嬤還有管事都等在院外滿眼激地看著自己。
“夫人,督公無事了,圣上給宣將軍滿門平反了!!!”
阿環忍不住高興,又哭又笑地跑到旁。
齊大夫聞言,也終歸舒心地嘆了口氣,拱了拱手:“如此,老夫今日便也告退了。”
林皎月似乎還沒能從驚喜中回過神,磕磕絆絆地說要送齊大夫出府,走到大門前,便看到了街上當真多了不人,就連鮮有人來的灑金巷,都穿行滿人。
本就是年關了,家家戶戶都趁著除夕前日采買最后件,熱鬧非凡,如今多了許多生面孔,在落日的余暉下一眼看過去,洋滿了歡欣喜悅。
看著這宛若闔家團圓的景象,無自覺的淚流了滿面。
管事派人出去再探的家仆終于回來,連口水都顧不上便同眾人通報,圣上服了,明確督公斬殺瑞王一事是秉公理,不算謀害宗室之罪。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顧玄禮這些年也曾犯下諸多殺孽,雖說有陸遠作保,早按軍中律法予以懲,可終歸犯朝廷威儀,罷黜其廠衛司督公之職,妥善置好各項事宜后再作赦免。
林皎月聞言卻無甚在意,甚至出了個笑。
多好,他不用再作廠衛司的殺人魔頭了,不用去抄家滅口了,他以后不用聽命任何人行事,不用再虛與委蛇應付各種人,
他只用當一個人的夫君了。
除夕宮宴,因著前一日發生那樣龍心不悅的大事,原本草擬的夜宴群臣也被停了靜。
雀音前些日才被提拔為順嬪,當晚服侍完醉酒的天子后,將手臂上被出得青紫藏于袖中,忍著淚意退出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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