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恒將它展開，掛在房中，舉起燈火，照亮了地圖。

火映照下，婉清看清了這張地圖。

這張堪輿圖畫了整個北境，與過往關注大夏地盤的堪輿圖不同，這張堪輿圖，大片描繪的是大夏之外北方的區域，繪制詳盡，全然不似大夏人的手筆。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條紅線從邊境第五城走過，一路行往旁邊連綿雪山，橫過雪山之后，繞到北戎后方。

而另一條黑的線從邊境十城直取，與紅線最終匯。

婉清愣愣看著這張堪輿圖，腦海中突然浮現爹信里那句“第二日，崔家主命家臣領兵后撤，同時尋到為父，往江南送一……”

“那些士兵呢?那些百姓呢?”

“邊境十城陷落后，北戎對十城漢人進行了屠殺。”

方才問謝恒的話猶在耳邊，看著這個地圖的這一瞬，婉清突然有了答案。

為什麼要千里迢迢從邊境送一個鐵盒到江南?

為什麼這個鐵盒里還要防著兵符?

如果只是為了給崔氏翻案，崔氏已去，求一個公道，何至于從邊境想盡辦法、費盡心機，葬送了張秋之、曲舒這樣一個又一個人的命，去送一個鐵盒?

如果兵符所掌握的軍隊已經徹底消失，那兵符這樣的死又有何意義?

是因為人還活著。

婉清抬眼看向謝恒，心中激，一瞬明白。

是因為，那十萬人還活著!

這份名冊是流亡者的名字，這張地圖是他們的去。

從雀城邊上，攀過雪山，一路往西，雪山盡頭之后，昆侖腳下，那是沃原野，是姬蕊芳的家鄉。

“七月初十，”謝恒的聲音突然從后方傳來，婉清愣愣看著地圖，聽謝恒念著崔清平的行軍日志。

“曲舒遞江楓晚報，江楓晚自北戎軍營盜取王神奉等人通敵文書，由曲舒轉呈。后方和玉關又傳三萬百姓被殺于城門前之消息，糧草最多不過十日，城破之日，和玉關與北戎必定夾擊，戰場百姓將士，難有生路。”

“如今唯有兩路，一者兵發和玉關，自相殘殺，如此一來，崔氏謀逆遂定。北戎坐收漁翁之利，中原戰再起，邊境十城注定難保。此乃禍國之舉，不堪為之。”

“其二，至雀城，天山山脈，請昆侖宮人引路，若能攀過天山，行至昆侖，繞于北戎之后，此時再說服帝都出兵，兩向夾擊，北戎可滅。然，天山寒苦，至昆侖，未知生者有幾，東都態度不明，若按兵不出，此十萬人難有歸路，此乃生死未知之途”

“今夜燈火不眠，經眾將商議，決議兵走天山。我獨歸東都，若能說服陛下發兵，大業可;若不可，由吾次子崔子修領兵駐天山腳下，備戰以待。”

“他日春風再起，邊境再升龍旗。”

第134章

◎等木槿花開，我接清清回家◎

他日春風再起，邊境再升龍旗。

在親友死傷獄，前后為敵的絕境之下，崔清平卻還是沒有放棄，對未來保持著這樣的期許。

他沒有選擇揮兵踏向故土以求生路，也沒有坐以待斃等待一死，而是從這夾中，尋出一條不知生死的路來。

而那數十萬人，也追隨了這樣的宏愿。

他們沒有揮刀向自己故土，而是用這樣近乎獻祭式的忠誠，期盼著東都的君臣，能有朝一日得知真相。

崔清平沒有反，邊境十城的將士，他們苦守到了最后一刻，他們沒有降。

所以當年的崔清平，無論如何都要回來。

明明他已經離開戰場，明明以他一代宗師的能力只要不回來，誰都拿他沒有辦法。

明明知道東都已經是個陷阱，明明知道皇宮里有進無出，可他還是回去。

因為他懷的是這近十萬人的期盼。

他留下來的鐵盒，不是為了給死者翻案，而是給生者一條歸家路。

他是希，如果他在東都未能功。

那有一日，故國故土，能有一個人，持這一本名冊，將名冊上的人，一一引路歸家。

哪怕乞骸回鄉，亦歸家鄉。

婉清覺得眼眶有些發酸，轉頭看向桌面上的名冊，走上前去，拿起冊子，打開上面的名字。

劉黑

王虎

張青山

趙酒

……

一個又一個名字，不認識，不知道，他們從未見過，那些名字安安靜靜記錄在這個名冊上。

而這些名字的主人，或許就等在天山腳下，等待著一個遲了六年的軍令，等待著大夏江南的春風再次吹拂過西北的原野，在那綠意盎然中，再次升起的大夏龍旗。

“公子……”

婉清轉過頭去，克制著緒，聲開口：“我們得回去把這件事……”

“知道為什麼，這個鐵盒要單獨送往江南，層層加嗎?”

謝恒打斷他，他平靜看著堪輿圖，整個人呈現出一種超乎尋常的冷靜。

婉清一愣，隨后就看謝恒走到前方，平靜道：“因為當年，如果陛下愿意出兵，這只軍隊就是大夏橫在北戎頭頂的利刃。但若陛下珍惜自己羽翼，寧獻十城不肯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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