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抑制的恐懼不安重重在心口,快要得不過氣。
等待宣判一般,靜靜等待第二道門關上的聲音,確定裴西洲離開,才敢落淚。
偏偏眼淚無法控制,漲海水一般兜頭將淹沒。
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不想你走。
下個瞬間臥室的門打開,清俊高挑的黑影比夜更加冷漠。
裴西洲俯輕輕抬高的臉,下來,甚至沒有來得及閉上眼睛。
齒相依,忘記呼吸,是眼淚的味道,是未盡的言語,是此生最深重的牽絆。
“等我回來。”裴西洲退開,鼻尖相抵。
南風點點頭,眼淚順著臉頰廓落下,在模糊的視線里努力想要看清他。
“我好像一直沒有說過,”裴西洲抬手幫眼淚,如水月里眉眼澤和,“南風,我你。”
-
夜濃重如潑墨。
裴西洲神冷峻到不近人,槍庫領槍,防彈背心穿在警服外,漂亮眼睛像是浸了冰,可在冰封的深,是經歷和歲月無法抹殺的意氣風發,一如那個警校畢業、剛來毒支隊報到的他。
“凌晨四點,人睡得最,我們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那聲線永遠四平八穩沒有什麼起伏,和問“今天中午吃什麼”的時候并無二致,但就是讓人心安,就好像只要有裴西洲在,再危險的時刻,也能夠化險為夷。
而在夜幕籠罩下的市人民醫院,南風迎來第一波產前陣痛,爸爸媽媽陪在邊,加班的韋寧披著白大褂急匆匆趕來。不能著警服外出,從市局跑來的南野上作訓服沒來得及換。
唯獨不見裴西洲。
一聲令下,潛伏在毒販周圍的幾百名毒警察、武警、特警借夜幕掩護,以雷霆萬鈞之勢,沖進毒販制毒窩點,猶如一柄利劍兜頭劈下。
南風進手室的那一刻,心里卻在為他默念,裴西洲,長命百歲。
命運帶走你的爸爸媽媽,可是南風不會屈服,南風一定不會離開。
巨大的制毒窩點仿佛迷宮,到最后一間房間。
毒販一手放在被褥外,另一只手藏在棉被當中。
裴西洲持槍走近,猝不及防的鋼叉銀乍現向著他直直刺過來。
手室上方,是悉得不能更悉的無影燈。
南風閉上眼睛,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外婆。
外婆,請你保佑我。
我還想和他朝朝暮暮,歲歲年年。
警車救護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直接開進市醫院大門。
在一樓大廳的南國看見一隊警察急匆匆跑進來,擔架路過一地鮮。
恍惚之間,和幾十年前的雨夜重合。
“醫生!”
“醫生!”
“救他!”
擔架上那個人眉目清俊年輕得嚇人,鼻尖一點淡小痣,沒在斑斑跡當中。
慢慢的,和時空隧道另一端的顧長生一點一點重合。
南國站起,手里的東西掉落一地,乍然陷進冰窟。
槍林彈雨全部不見,裴西洲回到魂牽夢繞的故土。
裴婉卿笑著,問邊的男人:“你猜,是兒子還是兒?”
顧長生:“兒子吧。”
裴婉卿:“怎麼這麼肯定。”
裴西洲走近,才看清,顧長生手里是一把木頭小槍。
他皺了皺眉:“這一把又不行,扳機刻歪了。”
裴婉卿眉眼無奈:“你怎麼知道是兒子呢?”
顧長生放下手里沒型的小槍,笑著道:“兒子能代替我保護你。”
“爸,媽……”
沒有人應答,沒有人看見他。
顧長生牽著裴婉卿的手進屋,徒留他在原地。
畫面轉換,暴雨傾盆,耳邊槍聲四起。
中彈的顧長生最后一次扣扳機,毒販應聲倒下,他這才允許自己卸了力氣。
裴西洲低頭看自己,汩汩,生命以可知的速度流逝。
是已經死了嗎?
忠烈滿門。
就在這時,一聲嬰兒啼哭把他拉回人間。
眼前驟然明亮,萬回春,滿世界花開。
在他不知道的時間地點,他和南風的兒,跟這個世界打了第一聲招呼。
南風閉上的眼睛有淚,心深有個聲音,在問:
裴西洲,你聽見了嗎?
-
翌日,南風醒來的時候,天大亮。
九級疼痛,全骨骼像是被碾碎重塑。
沒有的,輕輕喊了一聲:“裴西洲……”
陳怡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懷孕、分娩,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那并不是簡簡單單的兩個詞,而是一種持續的痛苦。
從懷孕的那刻開始,伴隨你的漫長余生,它將會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機能再也不可能恢復如初。
意識慢慢蘇醒,眼睛也可以對上焦。
南風看到病床邊,一大家子人。
是爸爸媽媽,是弟弟弟韋寧,還有初中到現在的好朋友葉錚。
邊的小床上,躺著和裴西洲的寶寶,那麼小一點兒,是個孩。
唯獨不見裴西洲。
那平日里用來對抗這個世界的、樂天派的外殼,在這個瞬間不復存在。
只是委委屈屈看著媽媽,聲音虛弱到快要聽不清:“媽媽,裴西洲呢?”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過了好久,那凝滯的時間才開始重新流通。
南野垂在側的手攥,南國的眼神躲閃,陳怡紅著眼睛笑:“剛才給你打過電話,但是你沒醒,小裴說是有任務,走不開……”
南風懸在嗓子眼的心臟這才回落,既然裴西洲給打過電話,那就說明他人很安全。
要做的,是養好,和兒一起等他回來。
護士把兒抱到邊,給看。
怎麼會有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明明這麼小、卻能看到裴西洲眉眼的影子。
南風心里太多的緒在洶涌發酵,最后都變掉出眼眶的眼淚。
這是和裴西洲的寶寶。
南風看著兒,心里想念更重:“媽媽,我想給他打個電話,可以嗎?”
南野清清嗓子聲音難得溫和:“姐,我們執行任務的時候,不能接聽電話。”
眼淚還在眼眶打轉,南風卻乖巧收起手機。
想著,萬一裴西洲正在毒販周圍設伏,萬一手機忘記調靜音,豈不是很危險。
南野:“只要姐夫可以,他會聯系你的。”
南風點點頭,臉頰和都是大病一場的蒼白。
南野不忍心:“姐夫沒有危險,你放心好了。”
南風:“你怎麼知道?”
南野突然就搭不上話,還是南國先開口:“想吃什麼?爸爸回家給你做。”
南風笑著、溫聲回答爸爸:“不要麻煩,從醫院食堂買一些就好。”
心里有濃重的不安,說不清是為什麼。
可能是剛才晴空萬里現在一瞬間變得沉。
也可能是因為剛從鬼門關爬回來,脆弱連帶人都變得多愁善。
陳怡見發呆,過來幫掖好被子:“休息一會,好不好?”
南風不想讓家人擔心,乖巧躺下來,小小的兒睡在邊。
市人民醫院的產科病房在九樓。
此時此刻,從病房出來的南國直奔十一樓。
南風已經轉到普通病房,邊有一大家子人。
而重傷的裴西洲還在重癥監護室,生死未卜,孤一人。
他想起十幾年前在貴州見到的年。
那麼熱的天氣里長袖、長,上全是傷。
是因為上不起學,所以舉報毒販,拿獎金。
那個時候他就想著,如 果他的爸爸媽媽看到,心得疼碎了。
現在他為他的爸爸。
一邊是剛剛生下兒、從鬼門關里闖回來的南風。
一邊是在重癥監護室的、重傷的裴西洲。
南國坐在走廊長椅,背靠冰冷墻壁,摘下眼鏡垂著頭。
時間的齒帶著刺一般,從他心尖最不設防的位置寸寸碾過。
陳怡來到南國邊,手搭在他的手上,握住:“一定沒事的,小裴一定不會有事,他還沒見過自己的兒……”
幾十年前的雨夜歷歷在目,看到緝毒警察書的震撼難以言表。
那個時候他不是等在手室外的父親,是跟著老師上手臺的醫生。
裴西洲的父親是這樣。
這一刻,南國祈求上蒼。
讓這個可憐的孩子見一見自己剛出生的兒。
讓這個可憐的孩子抱一抱剛從鬼門關回來的妻子。
裴西洲昏迷,干裂沒有任何,氧氣罩里,輕輕說了兩個字。
霧氣彌漫,南國從型辨別,他喊的是他兒的名字。
南風。
-
南風素質比一般孩好很多,得益于結婚之后,裴西洲犧牲相帶育鍛煉。
可是就算素質再好,也是虛弱的,甚至,是脆弱的。
想念來勢洶洶,在看到和他眉眼一樣睡的兒時,在看到別的產婦邊悉心照顧的丈夫時,在看到新手爸爸手足無措去抱自己的孩子時。
忍不住會想,如果裴西洲在邊多好,想裴西洲第一次見到兒會是什麼場景,會不會紅了眼睛、了睫。
其實裴西洲在面前一點都不堅強,也會哭。
脆弱又,沒有任何防備,結婚那天落淚,告訴他懷孕的時候眼睛通紅。
那些因為疼痛輾轉反側的夜晚,忍不住想,的裴西洲現在在哪里,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危險。
雖然現在上有難以言說的疼痛時時刻刻存在,可是裴西洲卻在經歷最最真實的生死一線。
從紀錄片里、從法制節目里,看過最真實的一線緝毒,現實永遠比電視劇危險。
你以為臥底、緝毒警察假扮毒販“馬仔”易是杜撰,以為緝毒警察被車輛拖行、傷模糊還要追緝逃犯是騙人眼淚的把戲。
以為他們潛伏在毒販邊等待收網、即使傷也不能出聲全是不了解現實的夸張,以為毒販睡覺的被褥無論如何不會藏著一把鋒利無比的鋼叉。
以為這太平盛世,再也不可能有人流流淚以理想信念為生不惜犧牲。
一切僅僅是你以為,因為你從不曾為他們停留,亦不曾分給他們半分注視,你甚至不知道有這樣一群人存在。
僅僅是因為,有一群人真實存在又不為人知,代替你,代替我,代替我們,將黑暗擋在后。
他們的存在,不是為了揚名立萬,更不是為了讓你記住。
是因“寸寸山河寸寸金”,是為祖國國土干干凈凈。
有人倒下英魂長眠烈士陵園,卻有更多的人前仆后繼奔赴緝毒一線。
電視劇里的緝毒警察主角環足夠大,為皆大歡喜的圓滿結局,編劇會讓他無數次死里逃生。
可是,裴西洲不是電視劇男主角,他是毒支隊的緝毒民警。
之軀非鋼筋鐵骨,要上天多眷顧,才能次次死里逃生平安無恙?
南風本不信神佛,卻因裴西洲,無數次心中祈求上蒼,祈求他平安歸來。
接到裴西洲電話,是在寶寶出生三天后。
看著來電提示,南風呆了幾秒,而后手忙腳按下接聽鍵。
“裴西洲。”
他的聲音很輕,羽一樣輕輕緩緩落在耳邊:“嗯。”
電話那邊很安靜,南風忍不住問:“你現在在哪里?”
裴西洲:“任務結束,警校培訓。”
任務結束,讓南風懸在嗓子眼的巨石瞬間回落到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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