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張行、李定扔下進軍幽州的兵馬,只與牛河一起,帶賈越一營與秦寶踏白騎北上,行至螺山稍待,又過兩日,李定此次所督十一營兵馬中前鋒劉黑榥營便已經抵達,而且按照軍令徑直越過螺山,進安樂郡。
四月初五,徐世英所督六營兵馬也抵達幽州城下,就勢屯駐,白有思也回信,將馬上輕北上。
張行、李定聞得消息,不再猶豫,立即越過螺山,進安樂,並於四月初八,來到別名擲刀嶺的燕山北麓通道跟前,而黜龍軍在此地已經蝟集了近十四個營,劉黑榥、侯君束更是早早越過了擲刀嶺,正式進北地。
也就是此時,有客自北面來。
“黑司命,如何來的這般慢?”山谷軍營的大門口,張行見到來人,遠遠便笑。
配著直刀、掛著白狼尾的黑延也遠遠翻下馬來笑:“老夫還想問呢,張首席怎麼這般快?”
雙方笑了一笑,各自上前問候、寒暄,倒是都沒有急著說眼下的利害干係,只是一邊往營中去一邊做敘舊,張行這邊說了河北進展過快的事,黑延那邊著重問了落龍灘刺龍之事,然後也說了他們的事。
原來,北地春日來的晚,三月間正是黑帝爺大祭和春耕的時候,黑延等人也去了黑水做祭典,也與大司命那邊討論了夏季與黜龍幫來夾擊幽州的時候,結果沒想黜龍幫居然直接打到北地了。
歸到底,就是黜龍幫打的太快了。
“這是證位龍了。”來到營中,只在軍帳外面牽了凳子落座的黑延幽幽嘆道。“勢不可當,勢不可當。”
坐在對面的張行也笑:“想要黜龍,總得先有真龍的本事。”
黑延點點頭,卻沒有繼續閒聊下去,而是有些沉思之態,似乎是在籌措語句,旁邊圍攏的黜龍幫英與對面隨同而來的白狼衛諸人,也都有些張起來。
“黑司命。”張行面如常,主來問。“我有件事稍顯好奇……之前兩年,就聽說白狼衛與柳城打起來了,這兩年陸夫人也把八公中的北四公給整飭的差不多了,可爲什麼你們一直沒有取下柳城,而陸夫人也沒有取下北面那幾個衛呢?”
“這個就不是一句話能說清楚的了。”黑延被打斷思路,苦笑一聲。“是有些相互忌憚,不好出全力壞了古早規矩的意思,但北地冬日長一些,打起仗來束手束腳也是有的,包括柳城這裡,我們之前不是沒過心思把柳城打下來,可之前柳城背靠著幽州我們不好下手也是有的……”
“原來如此。”
“至於陸夫人那裡的事,怕是張首席要去北面黑水走一遭問問大司命了。”
“一定要去的。”張行正應聲。“實際上,我準備讓李定李龍頭來領軍,我親自北上走一遭,我妻三娘也想見一見大司命,速度快,應該很快能追上。”
黑延點點頭,然後忽然肅然來問:“張首席是一定要全取北地嗎?”
“不錯。”張行坦應聲。“黜龍幫既求一統天下,怎麼可能放棄就在側的北地呢?而從我個人而言,本就是北地出,既建立黜龍幫以遂生平之志,又怎麼可能不囊括家鄉呢?這難道不是人之常?黑司命沒有想過嗎?”
黑延遲疑了片刻:“若是如此,張首席準備如何置我們魔衛呢?”
“其一,我絕不會用置二字來對待魔衛,我本出於此,兩家又素來和睦,自然希兩家能合而並之。”張行即刻應聲。“其二,至於如何合而並之,卻正是我去見大司命要說的事……當然,黑司命若是沿途隨行,咱們自然可以先做探討。”
黑延再度沉默了下來,良久方纔再度開口:“事關大的方略,我的確不好多說,但是張首席,我還是白狼衛新上任的正司命,須爲白狼衛替你要個保證……”
“我從大司命那裡回來之前,只奪柳城、落鉢城……散落在各的戰團,只要主離開這兩地,我軍也不做追擊。”張行隨即補充。“還白狼衛的兄弟主替我與鐵山衛做個聯繫,一起控制住局面。”
黑延終於無話可說,半晌起:“既如此,咱們宜快不宜遲,不知道張首席要帶多人?”
“三十騎足矣。”張行端坐不,稍作解釋,然後又看向側一人。“如何,可要同行?”
被問到之人,也就是黜龍幫大頭領賈越了,聞言也隨之起:“本有此意。”
“那就去吧。”張行終於也站起來。
倒是黑延此時有些不安:“張首席要不要多帶些人?不是說有三百騎踏白騎嗎?還有一位姓牛的宗師?”
“無妨。”張行擺手道。“我自去北地黑水見大司命,難道還要擔心安全不?而退一萬步說,最後沒有好結果,翻了臉,我也不信大司命會當場扣下我;反過來說,我帶了踏白騎與牛大頭領一起去,翻了臉,魔衛要留下我,難道還能跳的出來?”
黑延無奈,只能點頭。
既定下方略,張行一行人便即刻……乃是真的即刻,十騎準備將,十騎文書,十騎參謀,加上張行、賈越,以及確實不放心要隨行的秦寶,而黑延那裡則是選擇留下十人襄助聯絡,自己則與二十騎白狼衛武士隨行……雙方不過五十騎出頭,一人雙騎,直接就出發了。
很顯然,張行這裡的人選和補給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實際上,早在螺山時,文書之間就出了點小曲……許敬祖堅定的要隨行,而眼見如此,原本並不準備冒險北上北地風的封常卻也改變了主意,主尋求隨行,結果了山後,這廝不知爲何,復又染了風寒。
當然,還是許敬祖領隊。
回到眼前,從進擲刀嶺的那一刻,張行便曉得爲什麼會有這個名稱和那個傳說了,因爲整個山嶺中的通道都彷彿是被刀切過一般,雖有坍塌沖刷,植被遮蔽,也不能遮掩這種奇怪地貌的大略。
尤其是中間很多石層,都被整齊切割,兩側俱是高低懸崖。
張行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有大宗師以上的高手,在此山中以真氣開伐道路所致,甚至就是有真龍神仙一般的人,直接在空中劃開地形。
從這個角度來說,怪不得擲刀嶺與紅山齊名,都是這個世界超凡力量的直接現。
走了一陣子,來到一路口,前方道路被山洪沖垮,白狼衛的人輕車路,試圖夯實碎土再過去,秦寶、賈越也去幫忙,也就是這個時候,張行注意到了路邊出的石碑。
他走了過去,認真的打量。
但是很可惜,跟盧思道一樣,他也讀的似是而非。
“這是古字。”黑延稍作解釋。“據說是黑帝爺跟赤帝、罪龍爭雄時的文字……據說那時候只能刻在石碑與銅鐵之上。”
原來是金文……張行心中恍然,怪不得能看出許多字形,卻多不認得。
不過,這個世界的文字也是從甲骨文一步步演化來的嗎?爲什麼不讓造字的那位聖賢直接悟到小篆或者楷書呢?
張行此時再來想這些事,就已經沒有畏懼和不安了,而是帶著某種趣味的審視心態。
黑延在旁,繼續解釋,大概是說這篇文字應該是黑帝爺當年從此出兵南下與那兩位爭雄中的某一次出兵記錄,記載了出兵的人數、日期,會從的部落名稱與數量,有幾條真龍開道,然後占卜說大吉云云。
很典型的金文類型。
“幾條真龍開道?”張行看了看周邊這刀割一般的道路。
“確實有人說,這些道路不是祖帝擲刀所開,而是至尊或者至尊座下真龍所開。”黑延負手笑道。“畢竟,雖說紅山一戰後大多數真龍都見現,可一直到現在,吞風君都還在那大興山上,天晴的時候常常有人看到,颳風的時候則常常有人聽到……大家自然會有所聯想。”
“這倒是人之常。”張行微微頷首。“我從進了這道山嶺便知道又一番天地了……之前在落龍灘時也是這般覺,彷彿跟中原相比就是兩個世界一般,一頭是凡人的,另一頭是真龍神仙的。”
“誰說不是呢?”黑延微微凜然。“我去河北,也有這些。”
“那黑司命,你說是哪個世界好一些呢?凡人的,還是真龍神仙的?”張行忽然來問。
黑延捻著腰中白狼尾,一時沉不定,半晌方纔失笑來答:“這可不好說。”
“不好說就是說了。”張行也不由失笑。
“這算說什麼了?張首席可不要講。”黑延趕糾正。
張行剛要繼續說些什麼,就在這個當口,遠那些人就來呼喊,說是道路已通……黑延心中發慌,趕先離開了石碑,張行隨之而去,後許敬祖在的幾名文書則忍不住面面相覷,毫不掩飾的笑了出來。
然而,衆人跟上,重新上馬,剛剛越過那段被沖垮的路,卻又各自隨著爲首之人勒馬,因爲就在那段路的前面,又一塊巨大的石碑跟前,一個人似乎等待了許久一般,趕起,然後舉著手中事力搖晃,前的銅鏡也隨著晃。
張行難得去看了眼腰中那個許久不用的羅盤,然後重新擡頭微笑以對:“懷績公,許久不見,你風采依舊,如何在這裡?”
那人,也就懷抱神鏡的王懷績了,聞言趕走上前來,一邊過來一邊還將手中書卷高高舉起:“當然是在這裡等著張首席了!張首席,你的書!你本該兩年前就來取,如何來的這般晚?”
張行笑而不語,只是安靜等對方過來。
倒是秦寶、許敬祖等人不由面好奇,他們都聽過此人之神異,卻是第一次相見,而賈越與黑延則各自肅然,一都不敢,只是忍不住目往張行與這人上反覆去看罷了。
王懷績過來,將書卷遞上。
張行就在黃驃馬接過,直接打開,果然是《六韜》缺失的第一二卷,也就是《文韜》與《武韜》。
然而,其人翻看一二,便將這兩卷書隨手遞給了側秦寶,然後含笑來看馬前之人:“懷績公,可能確實差兩年,這兩卷書來的有些晚了?”
王懷績愣了一愣,不由疑:“這麼好的書,怎麼會晚呢?”
“當然會晚,前兩卷之義,也就是天下歸於天下人,同天下之利者而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失天下,我已經清楚無誤告訴天下所有人了。”張行緩緩言道。“至於說得此道者可謂天命,可掌師征伐天下,我也已經力行做了證明,尤其是近來掃平河北,更得其中三味……那敢問懷績公,有沒有這兩卷書,又有什麼區別呢?
“甚至,我以凡人之而行此道,難道不比藉此天書而求天命要強一些嗎?而閣下屢屢助我尋此書,是看重這書呢,還是看重我是否能行此道呢?”
王懷績再度愣了一愣,不由抱著鏡子嘆了口氣:“說的不錯,你自行其道,將來更有說法,反倒是我著相了……只想著你要去北面,擔心你被人套住,才倉促了一些。”
張行狀若不解,回頭來問黑延:“被北面哪個人套住?”
黑延乾笑了一聲,沒有吭聲。
而王懷績則往一側讓開位,然後催促:“既有底氣,那就去吧!只是務必小心,有人表面看起來大度沉穩,不拘小節,其實裡又面子又小氣,還總喜歡玩弄人心……我就不去了,省的被人記掛。”
張行點點頭,只當沒聽懂,卻是直接打馬過去了。
四月初七,張行越過擲刀嶺,來到他……闊別已久的北地。
而甫一來到原野之中,他便清晰聽到,遠中央山脈的上空雲層中,赫然有一聲龍。而僅僅是這麼一聲龍,他的寒冰真氣便約鼓盪起來。
正所謂:帆翅初張,雲鵬怒翼同。莫愁千里路,自有到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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