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布吉島下了一場雨。

一場非常大的雨。

就像稍早前的日蝕，這也是一場不在星象監預測範圍的天氣。

只不過現在沒人有心抱怨星象監的失職，403宿舍的年輕巫師們齊刷刷擁在狹小的臺上，著窗戶，擔憂的看向遠。

日蝕還未退去，所以外面一片漆黑。

但就在這漆黑中，時不時會劃過幾道細長的閃電，照亮一大片沉沉的黑雲，以及那兩道在黑雲遮掩下對峙的模糊、龐大的影。

「——其中一個是老姚。」

鄭清語氣非常肯定，同伴們也沒有任何質疑，畢竟大家都參加過黑獄之戰，那尊三首多臂的巨猿真實在太過醒目，即便隔著厚重的黑雲與濃重的夜，只有閃電劃過時一瞥的機會，也沒人會認錯。

「另一位就不認識了。」

辛胖子抱著他的筆記本，一臉慨，全無平日抓到大新聞時的興，因為他知道，即便自己寫出再漂亮的文章，今天發生的這些事也不可能見報的：「——只是想不到真的有巫師敢侵第一大學！」

「為什麼你覺得那是一位巫師呢？」迪倫歪著頭，語氣帶著幾分好奇。

「這是出於對一位傳奇存在的尊重。」胖巫師用屬於記者的圓態度提醒：「總好過用妖魔或者其他什麼糟糕的詞兒……那是一位傳奇！」

「祂們大概會打多久？」鄭清推了推旁的博士。

「不一定。」

蕭笑扶了扶眼鏡，瞇著眼，似乎這樣能看的更清楚些，但此刻外面漆黑一片，所有人都在等下一道閃電：「——傳奇之間的戰鬥是維度的，就像我們剛剛看到的那兩道影，很大可能只是祂們留在這個世界的殘影，祂們的真早就越無窮高與無窮遠的地方……時間對這種程度的存在毫無意義。就像在黑獄之中。我們覺祂們之間的戰鬥並沒有持續太久，那只是因為祂們沒有把我們牽扯進祂們的戰鬥中……」

咔嚓！

又一道閃電劃過『夜空』。

博士彷彿被掐住脖子的鴨子，聲音戛然而止。幾乎同一時間，趴在臺上的其他幾個年輕人也齊齊屏住呼吸。

然後，他們愕然發現，閃電的背後空空，先前對峙在雲層后的龐大影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但日蝕仍未消退。

啪啪啦！

豆大的雨點敲在玻璃窗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與『夜』中傳來的連綿不絕、宛如鼓點的雷聲相互呼應，讓呆在宿舍里的年輕巫師們愈發到抑。

……

……

到愕然的不僅僅是宿舍山上的年輕巫師。

還有他們的副校長。

那頭從黑獄里逃出來的黑蝸牛來了布吉島，雖然讓他略驚訝，卻也不至於愕然。但當那黑蝸牛與老姚搭手后，一溜煙跑掉，卻真真兒出乎這位老巫師的預料了。

若愚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這麼驚愕是什麼時候了。

祂進傳奇境界太久了，已經習慣這個階位的巫師們很多時候會把臉面看的比些許利益更重要。因為對傳奇巫師而言，這個世界值得在意的事太了——譬如死亡，死亡對祂們而言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概念，即便古老者，想要在時間長河裏徹底抹殺一位傳奇也非常困難，很多時候都只會選擇鎮或者封印。

所以，極有傳奇階位的存在，像那頭黑蝸牛一樣，在與同階位巫師對峙后，還沒怎麼手，就抱頭鼠竄。

全無一傳奇巫師的風範。

「——我剛剛就說了，你們的太真的不是我走的。」黑暗議會的議長此時倒是重重鬆了一口氣。

隨著那頭黑蝸牛逃走，太的氣息也隨之迅速遠去，這讓幾位傳奇迅速鎖定了日蝕事件的真正肇事者。

若愚老人頓了一下手中法杖，深深的看了六指一眼。

「不管是或者不是，你都需要給學校一個解釋。」

「任何時候解釋都不遲，但眼下最要的，難道不是找回太嗎？」

黑暗議會議長主請纓，給了若愚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我去協助你們那位九有院長，幫你們把太找回來，以此來證明我的倒霉。你可以安心坐鎮第一大學，不必擔心其他。」

這確實是一個非常穩妥的建議。

既不需要擔心被人調虎離山，也提高了抓住那頭黑蝸牛，找回太的概率——至於黑蝸牛與六指聯手伏殺老姚，這種可能只是在若愚腦海一閃便消失了。

想依靠兩個傳奇——尤其那黑蝸牛才進階不久——圍殺老姚那種狩獵經驗富的老巫師，沒有任何可能。

一對一決鬥，老姚或許不是六指的對手。

但倘若老姚只是單純想逃走，單憑六指與黑蝸牛，是攔不住他的。傳奇級別的巫師，只要不介意臉面，逃跑非常容易。

若愚老人沉默了一剎那。

幅度很小的點了點頭。

手底法杖再次微微一頓。

「——既然這樣，有朋自遠方來，恕不遠送！」

砰！

站在他側的黑暗議會議長彷彿被一個大鐵鎚迎面擊中，影宛如炮彈般，嗖的一聲被砸進一無際的黑暗中，眨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又來這招！你們第一大學的人是不是不會好好跟人說再見？！」

空氣中傳來黑暗議會議長略顯無奈的聲音，不過只有餘音裊裊，而且須臾間便被四周重新涌起來的狂風撕的碎。

若愚老人沒有回應。

形一轉，徑直消失在了白燈塔上。

下一瞬。

祂出現在兩尊巨神兵之間，漂浮在瑪教授旁。

「那隻黑蝸牛帶走了太，老姚已經去追了，但一時片刻很難拿住它。」他垂著眉，言簡意賅的解釋了外面的事：「——六指那邊，暫且放過。但天上不能沒有太。你去外面，我守在這裏就好。」

瑪教授立刻明白了若愚老人的意思。

「確實，這是最恰當的方案。」

微微頷首，又看了一眼端坐雲海間的兩尊巨骸，輕輕嘆了一口氣：「恰好，我也不喜歡守在這裏。每次看到祂們，總讓人到悲傷。」